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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白《丁都护歌》赏析


来源:遍地文学 作者:浅见

这首诗作者怀着沉痛的心情,以朴质的语言给读者描绘了一幅辛酸的河工拉纤图,透过诗句读者仿佛看见了当时两岸冶游的富商,豪门子弟,瘦骨伶仃的船工;仿佛听到了河工的劳动号子,伤心的歌声,催人泪下的呻吟。透过诗句,读者也仿佛听到了正站在行舟上的年青诗人的发出肺腑的悲叹。此诗的语调是沉郁的,与他平常明快、洒脱的诗句不同。这又代表李诗另一种风格。世称杜工部诗多“沉郁顿挫”之作,此诗即使放入杜集中,也难分出雌雄的。因此,大凡一个集大成的作者,风格总是多样的,不可一概而论之。明胡应麟所撰《诗薮》云:“李杜才气格调,古体歌行

李白《丁都护歌》赏析

诗风豪放飘逸的李白,除了大量山鬼人神,惝恍莫测的瑰丽诗篇外,还有不少以写实笔法创作的朴实无华,自然流畅的现实主义作品。李白痛骂那些幸臣权贵是“鸡狗”,耻于同他们为武。他对权贵是桀骜不驯,飞扬跋扈,而对于劳动人民的态度却是亲切、谦逊的。这是李白创作中不可忽略的另一面,《丁都护歌》即为其中的代表作。《丁都护歌》是南朝乐府《吴声歌曲》中的曲调名,声调悲切,所以李白采此题来写纤夫的痛苦。

此诗是李白于天宝六年(747)游经丹阳横山时,亲眼目睹统治者为了满足一己私欲,驱使船夫们在酷暑中拖运太湖石(假山石)的悲惨情形而挥笔写就的。可以说是李白现实主义的代表作。这首诗有力地揭露了统治阶级奴役人民的残酷无情,表现了诗人同情人民疾苦的人道主义感情。 

诗共十二句,押仄声韵,可分三个层次。 

开头四句为第一层次,极写船夫暑天拖船之苦。“云阳上征去,两岸饶商贾”两句叙事,交代事情发生的地点和环境。“云阳”,在今江苏丹阳,靠近盛产太湖石的太湖,在当时南北交通动脉大运河线上,秦以后该地称曲阿,天宝元年改名丹阳。交通方便,商业繁荣,所以两岸多商贾,并以两岸商贾市肆的豪华写出当时的时代背景。“上征”,是逆水溯行。严羽说过“太白发句,谓之开门见山。”(《沧浪诗活》)此处亦为—例。天宝年间,虽然唐代社会危机四伏,统治者自恃国力强威,却仍一味追求骄奢淫逸的生活。当时江南出产的太湖石多孔穴洞眼,玲珑多姿,是都市园林庭院的装饰珍品。他们便多方罗致,求索无厌,征调大批江南船人,日夜兼程,拖着满载巨石的船队千里迢迢北上。我们从诗的开头仿佛看到一队队衣衫褴褛、弯腰曲背的船夫背挽纤绳,粗气直喘,一步一步地朝着遥远的运河上游走去。“饶”是多的意思。这里,诗人将拉纤船夫的逆水拖船与运河两岸商贾云集的繁华景象放在一道,形成了鲜明对照。唐代商业经济发达,富商巨贾牟利既多,生活十分奢侈。稍后于李白的张籍便有“西江贾客珠百斛,船中养犬长食内”(《野老歌》)的诗句。这贫富苦乐的天地悬殊,两相对比,更反衬出船夫的艰辛,也起了渲染环境气氛的作用。 

“吴牛喘月时,拖船一何苦”二句写劳动的艰苦,巧妙指出了拖船的季节,将船夫之苦又推进了一层。“吴牛喘月时”代指炎夏,形象贴切。南方夏季炎热异常,水牛畏热,看见月亮也疑为太阳,吓得喘气。这个典故出《世说新语》,用这个典故入诗,有力地表现出暑热的程度。在苦热难当的酷暑天气,烈日灼人,船夫们却还要在一无遮蔽的运河岸边负重而行,其苦状是可以想见的。诗人面对此情此景,一声“拖船一何苦”的感叹顿时从胸臆冲出。这是他从内心迸发出来的呼声,一个“苦”字,表现了深切同情船夫命运的诗人一腔悲愤之情,也是贯穿全诗之关键。 

中间四句为全诗第二层次。主要写船夫劳动条件之恶劣,生活之苦。“水浊不可饮,壶浆半成土”二句写生活条件的恶劣。酷暑拖船,舌燥口干,最需要的是水,而水却浑浊得变成泥浆,无法下咽。一是述说船夫们拼命拖船,汗流如雨却连清水也喝不上,无奈只好强咽下那半是泥浆的浊汤;二是暗示其时天热久旱无雨,河水拈竭,舟行不易。天热水浅,也是“拖船一何苦”的重要原因。不幸的船夫们就是在这样难以忍受的条件下挣扎着。 

“一唱都护歌,心摧泪如雨”二句写纤夫们心境的凄苦。“都护歌”这里双关劳动号子。在沉重的劳动和非人的生活条件摧残下的纤夫,伴随着每一沉重的步伐哼出劳动号子的时候,都不禁从心底里感到悲酸,而泪下如雨了。由船夫纤歌透露出他们的凄苦心境,也触发了诗人一洒同情之泪。千百年来离乡背井跋涉在河堤水边的船夫们为了协调步伐,发抒内心情感,总是传唱着各种各样的《水夫谣》、《号子歌》,走向天南海北。而在这群拖运石船的人们中,传出的是凄清委婉的《丁都护歌》。这如“如雨”之泪是船夫之泪,也是诗人之泪。伴随着这支古老曲子的是船夫们感情上引起强烈共鸣后滚滚而下的伤心之泪。这一幕,更令诗人肝胆摧裂,止不住泪流纵横,整首诗到此情绪达到了高潮。诗到这里为止,还只是写纤夫拖船之苦并没有触及牵挽运送什么? 

最后四句为第三层次。前两句“万人系盘石,无由达江浒”陡然揭出缘由,再写船夫劳役之繁重,并叹其苦难永无止境。运石人数之多,运石之艰。“盘石”是大石,“江浒”即江边。原来是将石工采凿的大石头,运往江边。万众石工源源不竭地凿出的石头,都将落在他们的纤绳上。这些被开采出来的大石无疑是用作华美建筑材料,或点缀园林景观,为了满足统治者奢侈生活的需要,不必多言,官家不顾人民死活的面目已经昭然若揭了。诗笔到此没有止住,由“万人凿盘石”,又推向石头的产地:“君看石芒砀,掩泪悲千古!”“芒砀”是形容石头又大又多的样子。看看那采伐不尽的石头矿床吧!在此以前,不知已有多少代统治者采运过,已有多少纤夫经历过同样的命运,尔今尔后,又不知还会有多少代统治者将继续采运,还要有多少纤夫遭遇同样的命运。把古往与方来也包括进来,所以说“悲千古”,诗境又大大推进一步,“掩泪”是擦抹泪水,即流泪之意。“君看石芒砀,掩泪悲千古”二句与开头遥相呼应,眼看江边这堆积如山的湖石,船夫们要历尽多少艰辛才能将其运抵目的地啊!路途漫漫,苦难重重,船夫们的不幸哪年哪月才有尽头?面对采贡湖石给人民带来的无穷痛苦,诗人又一次洒下了千古伤心之泪。他以无比沉痛的语言,发出了对统治者的大胆控诉! 

这首诗,鲜明地体现了李白深切同情处在社会底层的劳动人民的可贵思想感情。纵观李白一生,尽管政治上历尽坎坷,未能实现理想,但他对民生疾苦的关心在诗中还足有流露的。《丁都护歌》即直接抒写了劳动人民的苦难,字里行间倾注的正是诗人对在苦难中挣扎的船夫们的满腔同情。由于生活经历和才性气质的不同,李白反映劳动人民的诗作,无论从量还是质上看,都比不上杜甫。但前人唯独认为此诗“落笔沉痛,含意深远,此李诗之近杜者”  (《唐宋诗醇》)。 

李白写这首诗,用的是以乐府旧题写时事的手法。乐府诗,向来有“感于哀乐,缘事而发”的优良传统。虽然“借古乐府写时事,始于曹公”(沈德潜《古诗源》),并非李白肇始,但李白在这方面的成就还是不可忽视的。李白乐府诗中,除少数是“古无此体,自太白始”(见杨齐贤注李诗《三五七言》)的自创乐府外,大多乃沿袭古题写作,他现存九百余首诗中,乐府诗有一百四十来首,几乎袭用所有乐府古题,但李白并非一味拟作。“青莲拟古乐府,而以己意己才发之”(王世贞《艺苑巵言》)。他常结合反映时事的需要,灵活地对古题加以改造、发展。《丁都护歌》即为一个明显的例子。在郭茂倩《乐府诗集》中,唐以前的《丁都护歌》有六首,从宋武帝刘裕开始,表现题材不出征夫思妇内容,形式都是五言四句小诗,李白却借其题而改其义,用来吟咏拖船纤夫劳动之苦,并且拉长了篇幅。一曲古老委婉的民歌,到了李白笔下,就成了揭露李唐王朝荒淫,倾诉对人民同情的针砭时事之作,成了一支悲苦衷怨的船夫曲。胡震亨曾称誉李白这一手法为“或用其本意,或翻案另出新意,合而若离,离而实合,曲尽拟古之妙”(《唐音癸签》卷九)。 

这首诗结构谨严,叙事抒情有机结合,辉映成色。三个层次层层深入,环环推进,每个层次中大致前景后情,先叙事后抒情。叙事中紧紧抓住一个“苦”字,如“上征”逆水溯行,逆水拖船,特别吃力,可谓一“苦”;“吴牛喘月时”是说在酷热难当烈日灼人、赤脚裸背的纤夫们负重之苦,二“苦”也;船夫生活条件之恶劣,诗中独取“水浊不可饮”的细节加以表现,收到的便是以小见大、以具体表现一般的效果。更苦的是盘石既大且多,难上加难。抒情中紧紧围绕一个“悲”字,天热难熬,水枯难行,运石难行,无一不激起诗人之悲,悲极而泪下。“心摧泪如雨”、“掩泪悲千古”,诗中先后两次出现“泪”字,更将其悲苦之情抒发得淋漓尽致,一泻无遗,可谓声泪俱下,感人至深。

创作背景

关于此诗的创作时间,黄锡珪《李白诗编年》认为是公元747年(天宝六载)李白游丹阳横山时所作。也有人认为,此诗作于公元公元738年(开元二十六年),当时润州(今江苏镇江)刺史齐澣在当地开凿新河,李白看到当时由云阳从水路运输石头的情形,因用当地古曲题目写下这首诗。

关于此诗,过去有人以为是咏历史题材,寻绎语意,是不合的。王琦说“考芒砀诸山,实产文石,或者是时官司取石于此山,僦舟搬运,适当天旱水涸牵挽而行。期令峻急,役者劳苦,太白悯之,而作此诗。”运石劳苦,太白悯之而作是对的;但有些教科书注释和原诗首句也有扞格。教科书注者把“云阳上征去”释为李白“自云阳乘舟沿运河北上”。既是能行舟,就不能说“水涸”需“牵挽而行”。社会科学院所编《唐诗选》为圆王说,认为是船工从云阳向上水拖船走去。如从有些教科书所注云,运石之船固然是向上游拖去,但这都是作者乘舟之所见,唯其乘舟溯江而上,沿河向上游拖船之状以及“两岸饶商贾”才能可见。“云阳上征去”是观察点。从“两岸”起至“无由”句都是从这观察点写所见所闻所感。作者对商贾之描写不多,只一句,一句中只着了一个“饶”字,就写出了两岸商业之繁荣,商贾之多,富人生活之富。“饶”者多也,但“多”字替代不得。下面大量的笔墨而是写船工生活。“吴牛”两句形容活之累。《世说新语·言语》:“(满)奋曰:‘臣犹吴牛,见月而喘。’”吴牛即用此典。此典既写出了天气的异常炎热,又含蓄地告诉人们,船工也像吴牛一样在累死累活地干,因此用典之后,诗人满怀感叹地说“拖船一何苦”,“一何”二字下得好,既体现了拖船之苦,又饱含了诗人的无限同情心。五、六句写船工所吃,活累天气热。可连一口清水都喝不上。“不可饮”却得饮,“半成土”也得装壶中。与首二句联系起来,作者用了对比法,商贾的生活与劳工之生活判若泾渭。“一唱”二句写所闻,看到的已使人十分伤心了,可偏偏那哀切的“都护歌”又传入耳中,这位“平生不下泪”的旷达诗人到此也不能不“心摧泪如雨”了。“万人”两句又写所见,这两句是说:石头大且多,从事开凿者数以万计,运送到江边更是一件困难的事。作者由拖船之苦进而想到从石山运送巨石到江边之苦了。末两句说:磐石广大,采之不尽,会给人民带来无穷的痛苦,会让人民千古掩泪悲叹。作者以“掩泪”作结,加深了全诗的沉痛感。

这首诗作者怀着沉痛的心情,以朴质的语言给读者描绘了一幅辛酸的河工拉纤图,透过诗句读者仿佛看见了当时两岸冶游的富商,豪门子弟,瘦骨伶仃的船工;仿佛听到了河工的劳动号子,伤心的歌声,催人泪下的呻吟。透过诗句,读者也仿佛听到了正站在行舟上的年青诗人的发出肺腑的悲叹。此诗的语调是沉郁的,与他平常明快、洒脱的诗句不同。这又代表李诗另一种风格。世称杜工部诗多“沉郁顿挫”之作,此诗即使放入杜集中,也难分出雌雄的。因此,大凡一个集大成的作者,风格总是多样的,不可一概而论之。明胡应麟所撰《诗薮》云:“李杜才气格调,古体歌行,大概相埒。”言之成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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