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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漱溟:为往圣继绝学


来源:遍地文学 作者:本站小编

当梁漱溟在北大为释迦牟尼“说法”前后,西方近代思潮潮水般地涌进中国,形成一股强大的反传统的势力。梁漱溟对这些新思潮虽然“莫逆于心”,但环境氛围却对他继续宣讲古印度哲学无形中形成莫大压力。在此种情形下,梁漱溟于1918年10月在继续讲授印度哲学的同时,开始试图从人类发展史的角度比较研究中国、印度和西方三大文化体系的异同问题,以期指明中国文化的未来发展方向。

1916年6月6日,折腾一出帝制自为闹剧的袁世凯四面楚歌,忧愤而死。第二天,北洋系实力人物段祺瑞拥戴副总统黎元洪继任大总统,并筹组南北统一内阁,国内乱哄哄的政治局面开始改观,各项建设事业逐步步入正轨。12月26日,黎元洪发布总统令,任命蔡元培出任北京大学校长。

此时的北京大学死气沉沉,极端腐败。在孙中山等南方革命党人的支持下,蔡元培决心加以整顿,使之真正成为全国新教育的中心。

到北京后,蔡元培首先问计有“小诸葛”之称的北京医学专门学校校长汤尔和。汤尔和建议请已在国内思想界享有盛名的《新青年》杂志主编陈独秀担任北京大学文科学长,此人“确可为青年的指导者”。

在陈独秀等人积极协助下,蔡元培主持北京大学校政后,着手整顿,其中一个最重要的措施,就是决心采取“兼容并包”的方针,网罗各类人物和各方面的人才,不拘一格,很快使北京大学精神面貌为之一新,波及全国,成为中国首屈一指的高等学府和新教育、新文化运动的中心。

就师资而言,蔡元培先后聘请了大量的新派人物,如稍后宣讲马克思主义最热烈的李大钊、美国实用主义哲学大师杜威的高足胡适以及鲁迅、陶孟和、顾孟余、钱玄同、高一涵等,对于旧派学人如辜鸿铭、刘师培、黄侃、陈汉章等,蔡元培也真诚邀请,在北京大学讲堂给他们留有一席之地,使他们发表己见,为传统旧学的传承保留更多的种子,从而使新旧两派在北京大学学术自由的天地里各行其是,在比较中决胜负、分优劣。

邀请蔡元培出任北京大学校长的是教育总长范源廉,而在此届内阁中,司法总长张耀曾是梁漱溟的舅舅,而梁漱溟也被张耀曾从家里拉出来,引为司法部秘书。所以,当蔡元培抵北京后,梁漱溟经教育总长范源廉介绍,前往蔡元培寓所造谒。

蔡元培对梁漱溟的来访欣然欢迎,表示他此番北上途经上海时,就曾在《东方杂志》上看过他的《究元决疑论》,且称赏不已。蔡元培表示:因他自己平素爱好哲学,也期望此次到北大着重办好哲学系,希望能够利用此番机会将爱好哲学的朋友聚合起来,共同讲习,因此邀请梁漱溟能够到北京大学担任印度哲学一门课的讲授。

梁漱溟此番拜谒似乎并没有要到北京大学任教的意思,遂辞谢,表示听说欧洲、日本之谈印度哲学者,均指目印度六派哲学如数论、胜论等派而言,佛学不在其内,我所好者独佛法耳,其他学派非所夙习,不胜此任。很显然,没有留洋经历,甚至没有正经大学学历的梁漱溟真正的担心还是在是否能够胜任印度哲学课程上。这可能是梁漱溟辞谢的真正原因。

蔡元培毕竟是中国二十世纪最了不起的大教育家,他针对梁漱溟的疑虑而反问道:你说你教不了印度哲学,或许你固然不甚精通印度哲学,那么你知有谁能教印度哲学呢?我似乎也没有发现别的人比你更强。

梁漱溟答曰也不知道。蔡元培接着说:我们也没有找到真能教印度哲学的人。横竖彼此差不多,还是你来吧!你不是也爱好哲学吗?我自己也酷爱哲学,还有其他不少爱好哲学的朋友。我这次回国办大学,就是要将这些朋友,乃至不甚了解的朋友都聚拢到一块儿来,彼此磋商,并同研究,为办好哲学系及其他各系而尽力。你是其中的一个,不可以不来。你也不必担心挑不起这副担子,你可以不要当作教师来教人,就当是来研究、来学习好了。

蔡元培这番诚恳的谈话说得梁漱溟心服口服,深受鼓舞。蔡元培旋同文科学长陈独秀邀梁漱溟相会于北京大学二院校长室,正式聘请他为北京大学哲学系讲师,教授印度哲学这门课程。

经过一番慎重考虑,梁漱溟同意来北大担任印度佛学讲席,他在接受聘任时很坦率地表示,他此番来北大,不仅要替释迦牟尼说法,而且还要替孔子说个明白,因为他很不满意于当时的东西文化论争,以为这些争论都是不着边际,并不了解东西文化的真意。

与同时代其他思想家相比,梁漱溟的早期教育可以说基本上是欧式的或者说是现代的。特别是由于他的父亲梁济对中国传统文化体制的深恶痛绝等背景,因而使梁漱溟在新旧文化体制转轨的过程中,一味追求现代新知,而于中国传统文化极少用心,许多重要传世经典竟无一读。

梁漱溟这一独特的教育经历具有非常重要的象征意义,正如胡适在其早年只是接受了中国传统文化教育的影响所造成的直接后果一样,一旦胡适有条件接触西方现代新文化,他便不只为之倾心,为之鼓舞,而且很自然地成为现代西方新文化的崇拜者,尽弃其学而学焉。

与胡适的情形相似而结果相反,梁漱溟由于早年没有受过中国传统文化教育的训练与影响,因而他一旦有机会接触和了解中国传统文化时,便不由自主地为之所倾倒,成为中国传统文化的自觉传人。此一关键,值得玩味再三。

当梁漱溟在北大为释迦牟尼“说法”前后,西方近代思潮潮水般地涌进中国,形成一股强大的反传统的势力。梁漱溟对这些新思潮虽然“莫逆于心”,但环境氛围却对他继续宣讲古印度哲学无形中形成莫大压力。在此种情形下,梁漱溟于1918年10月在继续讲授印度哲学的同时,开始试图从人类发展史的角度比较研究中国、印度和西方三大文化体系的异同问题,以期指明中国文化的未来发展方向。

传统的说法总以为梁漱溟参加东西文化论战是站在陈独秀、胡适一派的对立面,是东方文化派即顽固守旧派的主将或代表人物。梁漱溟个人从来不承认这一点,考诸梁漱溟思想的全部发展线索,也很容易看出这个传统判断把复杂的学术问题看得过于简单,似乎真如两军对垒。

在当时的文化论争中,最激进的莫如陈独秀等《新青年》一班人,他们有感于辛亥革命的失败而激烈抨击传统文化,集中批评孔子和传统道德,鼓吹“全盘西化”或“全盘法兰西化”或“全盘俄化”。但是,陈独秀一班人往往困惑于西方学者的欧洲中心主义的迷雾,以为西方文化具有自己的民族性,尤其是西方文化的不可推广性,因而主张把西方的一套全盘照抄。同时,他们也惯于中国知识分子以复古为旗帜而求革新的传统手法,以一种无以名状的逆反心理,不辨中国文化的民族性,把现代化等同于西方化,提出一些无法实行,至少是当时不可能立即实行的绝对化的理论。如陈独秀基于中国政治变革长时期不能彻底实现的分析,而以为政治制度的改革是枝叶,中国的改革应该重新开辟新的途径,抛弃或者暂时放弃戊戌以来在制度方面的努力,而单刀直入地探寻、移植西方文化,接受民主与科学,以唤醒中国人“最后之觉悟”。

应该说,梁漱溟并没有站在陈独秀文化激进主义的对立面,在当时的文化论争中,梁漱溟并不认为那些与陈独秀《新青年》正面冲突的《东方杂志》杜亚泉等人的文化保守主义有多少道理。梁漱溟不满意于陈独秀、胡适的文化激进主义,更反对杜亚泉的文化保守主义,认为不仅激进主义、保守主义在中国没有出路,即便是在激进、保守二派之外的调和折中派都是行不通的。他们没有说出东西文化所以调和之道而贸然断定其结果为调和,就不能不生发出许多错误。

在梁漱溟看来,中国文化的未来发展,有待于旧传统上的新创造。这种创造,在世界逐渐一体化的今天,在中国日益与世界密不可分的时候,决不能孤立地进行,不能不充分考虑到外来文化的影响。

梁漱溟认为,在当前各种文化主张中,不论是传统的守旧派,还是西方文化派,抑或是折中调和派,都缺乏对东西文化最基本的认识,都未能找到东西文化的根本区别所在,因而都是盲人摸象,只见树木,不见森林,抓不住问题的关键。梁漱溟强调,他所提倡的东方文化,不仅与西化派、调和派根本有别,也与一般旧头脑人物拒绝西方化有着原则不同,因为他不仅看到了东方化的长处,更对西方化做过一番深入研究,明白地看到了西方文化的优点和短处。

西方文化的优点,梁漱溟归纳为两个方面: 一是科学的方法,一是人的个性伸展、社会性发达。前者是西方学术上的特别精神,后者是西方社会上的特别精神。用当时最通常的术语说,就是科学、民主和自由。由于梁漱溟特别看重个性的伸展,以及个性与社会之间的内在关联,因此在某种意义上说,他比同时代的陈独秀、胡适更进了一些,至少在大方向上具有某些相似性或相近性。不论陈独秀、胡适等人如何看待梁漱溟,但在梁漱溟看来,他与《新青年》一派的“五四”思想家并无二致,是同一条战壕里的战友和同道。他常说中国讲维新、讲西学讲了几十年乃至于革命共和,其实都是些不中不西的人,说了许多不中不西的话,做了许多不中不西的事。他们只有枝枝节节的西方化、零零碎碎的西方东西,并没有把这些东西看通窍,领会到那一贯的精神。只有陈独秀、胡适等《新青年》一班人才算主张西方化主张到了家,为中国文化的未来发展开辟了一个新局面。

对于陈独秀、胡适对西方文化的期待与向往,梁漱溟表示高度认同,只是在对西方文化精神的分析上,梁漱溟依然表现出自己独特的一面。他指出,西方文化的主要内容是科学与民主,其基本精神是意欲向前,或者说是由意欲向前的精神产生了科学与民主两大异彩文化。依科学而言,东西文化的本质差异在于西方的文明成就于科学之上,而东方的文明则为艺术的成就。大约在西方,艺术也是科学化;而在东方,即便是科学,也是艺术化的。明白这科学与艺术的分际,也就明白了西方人之所以喜新厌旧,而事事日新月异;东方人之所以好古,而事事几千年不见进步。西方既秉持科学的精神,当然产生无数无边的学问;中国既秉持艺术的精神,当然产生不出一门像样的学问,即真正的科学。西方文化将学与术严格区分,把学独立于术之外而有学有术,事事都成了科学的;而在东方,尤其是中国,处处都有一种应用的目的,故中国的学问大半是术而非学,或者说是学、术不分。其结果,学固然没有,术也同样不能真正发达。术从学中来,没有发达的科学化的学,术便不能获得真正的发展。这一切都不出科学化和艺术化的区别。

西方社会与文化的发展为中国提供了借鉴,落后的中国要赶超西方,要走上西方的道路,必须明白自己的既往道路和西方有哪些相同、相似的地方,然后再设想一套方案。梁漱溟不反对将西方文化移入中国的必要性和可能性,但认为不能简单照搬,模仿西方文化的面目,而必须从人生的基本路向、人生的基本态度入手,方能引导中国走上富强之路。仅此而论,梁漱溟不仅是五四新文化运动思想家的盟友,而且较那些激进的思想家更深刻、更彻底、更多地表现出哲人的睿智和冷静。特别是当人们不加分析地一股脑地盲目信奉乃至崇拜西方文化的时候,梁漱溟更能以其独特的眼光看到中西社会与文化之间的异中之同,同中之异,提出中国应选择的道路及应当采取的措施。

通过对中西印三方文明的比较研究,梁漱溟对世界文化的未来作了大胆预测。他认为,由于西方文化赖以存在的经济形式对人性的扼杀,特别是西方经济形态本身不可逾越的周期性危机,不能不使西方经济不时发生大的波动。由这种不时的波动导致大的变动,而其变动的趋势也必然是由私有经济向以社会为本位、以分配为本位的社会所有制过渡。这样一来,必然导致人类文化有一个根本变革,西方人终将放弃其秉持了多少个世纪的人生态度,一改那算账而统驭抑制冲动的态度,转而变为中国人的生活态度,养得一种和乐恬静的心理,这就是儒家伦理所强调的“仁的生活”,便是孔子的生活。

 编自《思想奇人——梁漱溟》一书 北京大学出版社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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