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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叔同:半世繁华半世僧


来源:遍地文学 作者:本站小编

四五岁便能熟背名诗格言;六七岁已深谙《文选》;正当十二岁少年初长成时,便习得各朝书法,尤其写得一手好词,“人生犹似西山日,富贵终如草上霜”正出自年仅十五岁的李叔同之手,令当代词人自叹不如。正所谓年少有为,一副贵族书生的气质模样,令同坛文人折腰拜服。

作者:凤凰读书

编者按

有人说,要破红尘,得先历红尘。

李叔同的前半生一直流连于繁华旖旎,有时甚至冲出了时代审美的方圆:男扮女装登戏台、为自己画裸体画像。他精通音乐、美术、诗词、戏曲,曾情系于名伶杨翠喜,留学时娶日本女子淑子为妻。

39岁时李叔同毅然出家,修行佛家中戒律最严的律宗。二十多年后,弘一法师(李叔同法号)使传统断绝数百年的律宗得以复兴,佛门称他为“重兴南山律宗第十一代祖师”。

张爱玲说:“不要认为我是个高傲的人,我从来不是的,至少,在弘一法师寺院围墙外面,我是如此的谦卑。”

少年神童

1880年10月23日,李叔同生于天津故居李宅。祖父李锐,经营盐业与银线业,父亲李世珍,官至吏部主事,后辞官继承家业成为津门巨富。李叔同是五姨太所生,当时他父亲已68岁,虽然李叔同五岁即遭父丧,但依旧优渥的生活以及兄长和母亲很注重他的教育,总算过了一个高阶层的童年。

当时,其母延请了天津名士赵幼梅教他诗词,唐静岩先生教他书法,加之他本人极为聪颖好学,小小年纪便积累了非常深厚的国学修养。有道是“《文选》烂,秀才半”,李叔同7岁时便能熟读《文选》,且写得一手像样的书法,被人称为“神童”。

有多神?

四五岁便能熟背名诗格言;六七岁已深谙《文选》;正当十二岁少年初长成时,便习得各朝书法,尤其写得一手好词,“人生犹似西山日,富贵终如草上霜”正出自年仅十五岁的李叔同之手,令当代词人自叹不如。正所谓年少有为,一副贵族书生的气质模样,令同坛文人折腰拜服。

1897年,李叔同成年照,风采翩然

由于家庭的变故,李叔同得罪了当朝高官,为了躲避其利害,14岁的他便陪着生母南迁上海了。

晚清的上海,也是西洋文明和东方文化碰撞的边缘。既有传统文化的底子,又有“欧风东渐”的浸染。李叔同在上海入南洋公学从蔡元培先生受业,与邵力子、黄炎培、谢无量等人同学。在学霸光环的笼罩之下,李叔同的才识一时可谓“举世无双”。

二十岁上下的李叔同,不但是才华横溢的文士,也是一个颇为放浪的富家公子。李叔同每日里邀友作画,吟诗写字,闲暇也听戏,逛茶楼,学着那些公子们流连在风月场,要多风雅有多风雅。

绝代佳人杨翠喜,就是这么突兀地闯入了李叔同的世界,才子的心好像一湖春水,刹那间就被搅得波心荡漾。杨翠喜倒也是个传奇人物,第一次登台演出,她唱《梵王宫》、《红梅阁》,唱腔华丽婉转,神态婀娜摇曳,一些老学究骂不绝口,说女子登台有伤风化,小公子们奔走相告,争相一睹尤物的绝代风情。一时间,满天津城沸沸扬扬,杨翠喜瞬间成了风口浪尖的排斥者。

情窦初开的李叔同,对杨翠喜一见钟情,日日思念。他每日放学后都会去听她的戏,她在台上,他在台下,时间长了,四目相撞,难免让杨翠喜注意到他。那么多王孙公子在台下隐隐追着她的舞步,但是,他们眼神里的贪婪与污浊打动不了杨翠西,唯有李叔同,一举一动皆是一腔情思,没有半点浑浊邪意。

杨翠喜,本姓陈,小名二妞儿,杨翠喜是艺名。

那日卸妆,杨翠喜脑子里还在盘旋着那个人的目光。这时,有跟班告诉她有人求见,她抚扇摇头,说不见不见,每日见的人已经太多。

忽然一个很宽厚的声音在马车边绕过来:“杨小姐,我是李叔同,刚才是我求见。”

两人相识后,无话不说,李叔同一改台下看客的身份,成立杨翠喜的知己,每天坐在第一排看她轻舒水袖,万种柔情,然后他到后台去等她,再提着灯笼送她回家。

他给她写戏曲,为她详细解说中国戏曲的渊源和历史,指导她唱法和舞技,为她倾注全部的爱。杨翠喜得到大才子的点拨,技艺又上一层楼。奈何却因各种因素,杨翠喜被别人赎买,几经周折又嫁作商人妇。

后来,李叔同悲慨万分,写了两首词《菩萨蛮·忆杨翠喜》,表达了这种情意:

“燕支山上花如雪,燕支山下人如月;额发翠云铺,眉弯淡欲无。夕阳微雨后,叶底秋痕瘦;生怕小言愁,言愁不耐羞。”

“晚风无力垂杨嫩,目光忘却游丝绿;酒醒月痕底,江南杜宇啼。痴魂销一捻,愿化穿花蝶;帘外隔花阴,朝朝香梦沾。”

在上海梨园登台的李叔同

远渡东洋,情系异国女人

1905年,李叔同的母亲王夫人病逝于上海“城南草堂”,李叔同扶柩回津,并依“东西各国追悼会之例”,为母亲举行了丧礼。

葬礼当天400人穿着黑衣,李叔同自己在灵堂用钢琴伴奏,并请儿童合唱他创作的哀歌。此举被视为“奇事”,天津《大公报》称之为“文明丧礼”。

李叔同很早丧父,教养培育基本靠他的生母王夫人,是以奉母至孝。生母去世,对他刺激很大,认为自己的“幸福时期已过去”,乃东渡日本留学,从此一生与物质世界一别两宽,走向了属于他内心的精神世界。

留洋时期,中间留着胡子的即为李叔同

李叔同初到日本,对于明治维新以后的西化成果深感羡慕,对西洋艺术全面研攻。他在上野美术学校西画科从黑田清辉等画家学习,同时又入音乐学校研究乐学与作曲,业余还研究戏剧。他的艺术追求在此全面铺开。

在上野美术学校,李叔同作为中国第一代美术留学生,受到日本各阶层的广泛关注。日本《国民新闻》记者曾专访这位“清国留学生”的画室,只见四壁悬挂黑田、中村等人的画作和李叔同的油画稿,笔致潇洒,令人赞赏,这篇访问记就被刊于当时的《国民新闻》,很为人所注目。

李叔同自画像

为了精进自己的美术造诣,李叔同开始专攻人体艺术绘画,苦恼的是,他找不到愿意做模特的人。谁都没想到,他的日本房东女儿淑子原来偷偷暗恋着他,两人因为人体模特一事而结下姻缘。

一天,李叔同突然打电话约淑子到自己居住的“不忍池”畔的小楼,淑子满以为李叔同会向她求爱,没想到的是李叔同要淑子帮他介绍一个女模特以完成自己的作业,淑子悲伤不已,迅速离开。

不久后的一天早上,淑子又叩响李叔同的房门,这次是淑子决定自己来做李叔同的模特,以助李叔同完成作业。李叔同对淑子说:“也许早就从我的眼神和行动上看出来,我是喜欢你的,而且喜欢得深入骨髓。”此后,他们超越了画家与模特的界限,上演了一场“杰克罗斯”之恋,还邀请各大好友和画届名流,见证了他们的爱情与婚姻。

虽说杨翠喜的离开是一种遗憾,但淑子这位异国伴侣给李叔同弥补了另一番人生的缺憾,少年经历了众多繁华的他,已经渐入“本我”佳境,他对一切,都是那么的认真,包括爱,包括他的事业与人格。

李叔同唯一的裸体油画

张爱玲:在弘一法师面前我如此谦卑

李叔同在南洋公学时英文就学得很好,曾细读原本的《莎士比亚全集》,对西洋戏剧倾心已久。

1906年,他与曾孝谷等人创办“春柳社”,提倡话剧,当时李叔同带头导演各种西洋话剧,特别是《茶花女遗事》是他的重头好戏,可一时找不到合适的女演员,怎么办?

李叔同决定男扮女装,来一场反戏,为此他不惜将小胡子剃去,花重金做了好几身女西装,从此剧后声誉鹊起。

李叔同扮演的茶花女

不仅如此,他在浙江一师做老师时,认真起来更让人“害怕”。当时著名的文学家夏丏尊先生在这里教国文。丰子恺、刘质平等文化名人均就读于此,还是李叔同的得意门生。在同事、同学们心目中,这位李先生是怎样一个人呢?一言以蔽之曰:“认真”。

夏丏尊先生《平屋杂文》一书中有好几篇是写李叔同的。他对这位“畏友”充满敬佩,认为李叔同是“我们教师中最不会使人忘记”的。夏丏尊多次对学生说:“李先生教图画、音乐,学生对图画、音乐看得比国文、数学等更重。这是有人格作背景的原故。他的诗文比国文先生的更好,他的书法比习字先生的更好,他的英文比英文先生的更好……这好比一尊佛像,有后光,故能令人敬仰。”

夏丏尊先生任学校舍监的时候,有一事非常困扰:有同学失窃,而始终无人肯承认。

李叔同乃献一策:君请书通告一纸,限某日前认错,否则本舍监只有一死谢罪!还强调:必须是准备认真践诺,方有效力。夏先生实行没有,不得而知,但确实感到“骇然”于他认真的精神。

难怪张爱玲说:“不要认为我是个高傲的人,我从来不是的,至少在弘一法师(李叔同出家后的法号)寺院围墙的外面,我是如此地谦卑。”认真到这个份上,不得不让人敬佩李叔同的人格魅力。

李叔同出家后照

四大皆空,重兴律宗

一天,李叔同由校工闻玉陪同,到大慈山辟谷,断食达十七天。他还将断食的感受详细记录于《断食日志》。

断食期间,李叔同以写毛笔字打发时间,笔力丝毫不减,而心气比平时更灵敏、畅达。

“断食”之后李叔同马上在儒学大师马一浮先生的指引下学佛。出家前一天的晚上,李叔同把丰子恺和另两位同学叫到他的房间里,把房间里所有东西送给这三人。

第二天,丰子恺等三人送他到虎跑附近的定慧寺出家,法名演音,号弘一。李叔同出家后,发愿精研戒律,并且严格依照戒律修持。初修净土宗,后来又修律宗。律宗向以戒律森严著名,一举一动,都有规律,严肃认真之极,被称为佛门中最难修的一宗。弘一法师为弘扬律宗,曾立下四誓:

一,放下万缘,一心系佛,宁堕地狱,不作寺院主持;

二,戒除一切虚文缛节,在简易而普遍的方式下,令法音宣流,不开大法,不作法师;

三,拒绝一切名利的供养与沽求,度行云流水生涯,粗茶淡饭,一衣一袖,鞠躬尽瘁,誓成佛道;

四,为僧界现状,誓志创立风范,令人恭敬三宝,老实念佛,精严戒律,以戒为师。

二十多年精诚庄严的自律苦修,弘一法师使传统断绝数百年的律宗得以复兴,佛门称弘一为“重兴南山律宗第十一代祖师”。

弘一法师

念佛不忘救国

著名美学家朱光潜曾说,李叔同是“以出世的精神做着人世的事业”。宗教的虔诚与献身精神并没有使他放弃救国的愿望,反而更加强烈。

1941 年,国难当前,弘一法师写下一幅横卷:“念佛不忘救国,救国必须念佛”。其跋语写道:“佛者,觉也。觉了真理,乃能誓舍身命,牺牲一切,勇猛精进,救护国家。是故救国必须念佛。”

著名作家郁达夫曾到福建拜访弘一法师,相见之下,郁达夫先生竟产生削发出家的念头,希望追随大师的步履。弘一法师对他说:“你与佛无缘,还是做你愿做的事情去吧!”赠郁氏著作数种而别。郁氏后来因英勇抗日,被日本宪兵残杀于苏门答腊。

据徐悲鸿夫人廖静文女士的回忆,徐悲鸿先生曾多次访问弘一法师这位艺坛前辈。有一次,徐悲鸿发现山上一棵已枯死多年的树木发出了新芽,颇为吃惊,于是问道:“此树发芽,是因为您——一位高僧来到山中,感动这枯树起死回生吗?”

大师答道:“不是的。是我每天为它浇水,它才活过来。”

徐悲鸿曾为大师作油画象,“以全力诣其极”,颇为深刻地表现了弘一大师的庄严与慈爱。

弘一法师画像(徐悲鸿 画)

柳亚子先生与弘一早年同办过《太平洋报》,弘一法师出家后,就与柳亚子失去了联系。1939年抗日军兴之际,弘一在福建泉州度60 寿辰,忽然收到柳亚子一首祝寿诗,诗曰:“君礼释迦佛,我拜马克思。大雄大无畏,迹异心岂异。闭关谢尘网,吾意嫌消极。愿持铁禅杖,打杀卖国贼。”

当时在场祝寿的人见到这首诗,莫不缩颈咋舌,可是弘一读了微微一笑,提笔回诗偈一首,云:“亭亭菊一枝,高标矗劲节。云何色殷红,殉教应流血。

柳亚子读后,不由叹道:“呜呼,洵可谓善知识矣!”并作《怀弘一上人》文。

华枝春满,天心月圆

弘一法师在出家之后,就毅然割断了他曾醉心研究过的话剧、油画、西洋音乐诸艺术。唯独于书法研习不辍,老而弥笃。他认为:“夫耽乐书术,增长放逸,佛所深诫。然研习之者,能尽其美,以是书写佛典,流传于世,令诸生欢喜受持,非无益矣。”

由于外部环境和内心精神世界的改变,李叔同出家以后的书法作品,可以说是充满了宗教所赋予的超脱和宁静,不激不厉,心平气和。

在俗时那种点画精到,刻意求工的效果不见了,而代之以圆润含蓄,蕴藉潇洒,给人一种大智若愚、大巧若拙的感觉。正如大师自己所解释的那样:“朽人之字所示者,平淡、恬静、冲逸之致也。”

 

弘一法师 书

1942年秋,弘一法师在福建泉州不二祠温陵养老院圆寂,遵佛教仪式火化,留下舍利800多颗,分别由泉州清源山弥陀岩、杭州虎跑寺建舍利塔供养。

法师垂危时,曾作二偈给夏丏尊等旧友:“君子之交,其淡如水。执象而求,咫尺千里。问余何适,廓尔亡言。华枝春满,天心月圆。”诗境圆融、洒脱、从容,充分表达了大师对生与死的必然,和万物生生不息的自然规律的彻悟。

大师病重后,拒绝医疗探问,一心念佛。他告诉他的弟子妙莲法师:“你在为我助念时,看到我眼里流泪,这不是留念人间,或挂念亲人,而是在回忆我一生的憾事。”

弘一法师圆寂

人的生活可以分作三层,一是物质生活,二是精神生活,三是灵魂生活。有的人做人认真,满足了“物质欲”还不够,满足了“精神欲”还不够,还必须去探求人生的究竟。

李叔同,后人尊称为弘一法师。他风流半世剃度为僧,潜心研究并弘扬已断绝700余年的律宗。无论是对爱人,对友人,对自己,李叔同都充满了决绝;无论对前尘,还是对现在,他的姿态向来凌厉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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