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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生的梅


来源:遍地文学 作者:江海滨

文|江海滨夏有凉风冬有雪,梅花捉弄美残缺。大道无极至简在,云手捧心会圆觉。——题记梅墨生走了?梅墨生也走了……梅墨生的走比先前郭子绪、魏哲、齐剑

文|江海滨

夏有凉风冬有雪,梅花捉弄美残缺。

大道无极至简在,云手捧心会圆觉。

——题记

梅墨生走了?梅墨生也走了……

梅墨生的走比先前郭子绪、魏哲、齐剑楠、乐泉的走更让人意外。他走之前不久还在自己的朋友圈发过对乐泉的走写过一些回顾文字,真切自然地聊及乐泉造访他,他说他更喜欢乐泉以前的作品,乐泉笑,还露出很白的牙,可能他对他的笑至今还是不解的吧?他也提及一些有着奇崛或独到个性的艺术家,善意中肯地谈及“度”的话题,这个字恐怕也是为人为艺至要所在;梅墨生怎么也预料不到自己对同道逐个英年早逝发出人生无常的咏叹和惋惜,自己却如此这般焦急来不及说再见就永别……

梅墨生最后的岁月还发过题为《失眠》的诗——

人生有似紫藤花 结痂 枯萎

把花架也拉歪啦 有时把寂寞填满院

人生有似莫名雨

未下时弥漫着郁闷

降下时半夜里透着爽利

透过幽窗看去并不富丽的庭院

紫藤花又拙壮了

还有竹子牡丹玉兰花相伴

此刻 找不到曹洞禅的洞澈

此刻 寻不到任何得与弃

只有可怜的飘浮的心 失眠

2019、5、17夜 梅墨生

从失眠的梅墨生的心里,我们隐约看见他的哲思寂寞和洞澈空灵,为了显得更像一点散文诗,我将标点略去了。发现他将茁壮写成拙壮,我猜可能是打错字了,要么故意用了这个将错就错的字眼,有时候,在文学诗意的语境里错字反而有歪打正着、无意插柳的妙用,他的拙将紫藤花人性任性化了,拙壮的紫藤花是不是让我们直接联想到徐渭、吴昌硕笔下的那种苍涩苦铁感,似乎平添了中国美学里苦涩沧桑的写意意象。

“寻不到任何得与弃,只有可怜的漂浮的心,失眠。”

我仿佛听见梅墨生还在喃喃自语,按说,他不是那种执着于宗教意识的信徒,他也不是入世俗人的柴米油盐酱醋茶烟酒,但也不至于看破红尘滚滚,生活里一直拥有着不乏陪伴他永久的诗书画太极等等丰满多元元素,他应该不会对自己热爱的艺术和生命感到自足,他完全可以勇猛精进于浩瀚的人文文化视野,追求属于他更深闳的学术世界和艺术造化,我觉得梅墨生完全有能力有机缘塑造修炼更伟岸的梅墨生。

可是,他不愿意。知足常乐么?梅墨生的失眠值得我们思考,他想得到和扬弃的到底是什么东西呢?他如此深湛睿智为何也自嘲自卑于自己可怜漂浮的心呢?他是在叩问自己的来龙去脉和我是谁从哪里来到哪里去麽?出入尘世之间,他理应能够比我们任何一个人都大道至简、云淡风轻才是,物质精神两不缺,对于这个世界他应该把握拿捏得格外自如洒脱,这是为什么呢?

第一时间在林木教授的微平台见到他2004年的文章《山情水意不可说,阳刚阴柔有快活——梅墨生的国画艺术》:“墨生兄是我很好的朋友。在一片崇洋声中,墨生兄与我的观点很相近。由于我们都研究中国传统文化,研究传统画学,所以声气相通,联系也多。墨生兄喜欢古诗,他写了古诗常发我看。在认识的写古诗的朋友中,墨生兄的古诗最有味,格律用典都讲究……2003年7月中国美术馆重新装修后准备开馆,办了一次馆藏展,开了一次纪念中国美术馆建馆40周年学术研讨会。会上为中国美术发展方向问题与人争论起来。几乎就是我一个人与一群人辩论,从下午五点辩到六点半。辩题就是中国艺术应走中国自己民族的独特之路,还是应走美国式“当代艺术”“普世”之路。一大群人合而攻之,以普世之世界现代之路压我的民族发展之路。辩到下午六点半,数十上百号人的会场,我仍是单枪匹马。主持人因时间太晚而让最后一个发言。梅墨生举手说到,今天的辩论我不论究竟,但我请大家想一想,在今天的美术学院里,还有哪一个美术学院在讲中国?在讲中国自己的艺术?因是最后一个,梅墨生的发言让那一群人很扫兴。数月后,梅墨生碰到我说,林兄,为会上我那几句话,那帮人恨死我了!2008年世界经济危机后,2010年中国成为第二大经济体,支持中国“当代艺术”的西方尤伦斯们全线撤退,民族自信的倡导声起,中国的文化格局发生了重要的变化。所谓此一时彼一时也。可惜墨生兄在这个最好的时候走了。我为墨生兄写过文章,现找出来发到这里,以表示对这位可敬的老兄的怀念。”

文章里林木教授选了梅墨生《自序》中的一段话:“大凡艺术文化之为,必以‘笔墨当随时代’为贵,此不移之论。可是,若问如何才谓‘随了时代’ ?这个问题就比称‘应当随’ 复杂多了。” 的确,笔墨当随时代,是因时代在变,人的体验也在变,传达体验的笔墨等表现手法焉能不变?刘勰所谓“凭情以会通,负气以适变”。此种通变是因自我情气之变而自然通变,决不是为变而变,为新而变,当然更不能为“当代” ,为“走向世界” 而变。墨生从“老派” 中生出而非老派,因其是当代之人,且因其是当代性情中人。墨生说,在此混乱喧嚣之世,他经常闭门在家,唯有书画自娱。“山情水意不可说,阳刚阴柔有快活”。书画真到了点划使转置陈铺排都能给自己带来难以言说的真正愉悦时,书画也才真是书画,艺术也才真是艺术。

墨生莫非不愿笔墨当随时代么?还是不愿“与时俱进”呢?不是还有明天未来吗?你和你的笔墨随怎样的时代又有什么关系呢?懂你和喜爱你笔墨的人们才不管你属于哪个时代呢!相信你的选择和理念不会错,因为你的意识形态就是民族和本色。

得知梅墨生走的消息前,【兰亭书会】编发了关于他最后一个专题,好像并不是为怀念他而编发的文字,大概平台编者尚未得悉走的消息,标题记得是《梅墨生:我们时代的“艺术,在逐渐“变味”“走味”》——“我们生活在一个气味非常繁复多样的时代,真如老子所谓“五色令人目盲,五味令人口爽”的充满听视觉诱惑的时代。这是一个消费享乐的时代,人们的六根——眼、耳、鼻、舌、身、意时刻在触动与吸引的欲念诱惑中。对于视听觉感官的刺激的艺术表现显然不是我们的传统。外来文化的长驱直入,其结果是丰富并扩充了我们的视听觉,当然,也一定程度地干扰并搅乱了我们的视听口味,可以说喜忧参半吧。笔者无力也无意对某个时代下定义,而这个时代的艺术尤非三言两语可以概括。艺术说到底还是离不开趣味。这是梁启超的意思。我们品赏艺术时一如我们品尝不同的食物,气味不对不好闻,滋味不对不好吃,然而传统中品赏的内涵已远了,可能是我们时代的“艺术”已逐渐在走味、在变味了。包装太多,色素、香精添加剂太多太滥,而食物本身的天然本质已荡然无存。我们的“艺术”愈来愈多,我们的“艺术”却愈来愈寡味、愈来愈变味。就书法而言,我们一旦脱离了汉字及毛笔的书写,就已离题万里了,但一经包装炒作,仍然以“书法”的名义泛滥宣传着。有人认为汉字是对书法的羁绊,孰不知,没有限制便没有艺术,没有规约更不会有高级的艺术。没有了规约和限制,仰韶半坡彩陶上的纹饰与图画怎么会那么生动简约?有所不为,使倪瓒的山水别具一种冷寂清幽的意境。西方绘画亦然,每位大师都是在删除、精简和锤炼中提纯自己的语言并升华了自己的艺术格境的。意大利的莫兰迪画那么单纯、简单的静物,然而不碍于他成为大师,关键在于其绘画中蕴藉着一种浓浓的趣味,那气味至纯净、至简约,有一种约束又自由之美。那艺术的味道是淡的,是静的,是幽的,是切近又玄远的。显然,他不去创作宏大主题,也没有米开朗琪罗《创世记》般的宏大叙事,可是,莫兰迪用瓶瓶罐罐的拆组一次次地碰触着观众的心律,那是生命隐密处的微澜。能品味艺术,一如我们是美食家能品尝美味。八大山人的水墨画,是什么味道?是幽玄空灵的味道,是苦茶回甘生命况味。他的生命履迹的独一个不可重复,他的艺术更不可重复,艺术家一次次的创作也就是一次次的生命时空与况味的消费。观者于是可以咀嚼于数百年后,隔空对话,了无遮障。艺术的气味从未因艺术家的消失而消失,反而因时空睽隔而弥散。因此,人类最动人的一个行为,便是可以创造“艺术”。进入菜市场,不免闻到菜与肉的混搭气味。吃荤的欢喜,吃素的蹙眉,虽未入口而气味已至。一幅字、一幅画、一首音乐、一个建筑、一个舞蹈、一首诗……我们都会感受到作者的“欲”与“味”,是故,每一次欣赏都不免于或痛苦或享受的况味。为了那喜欢的口味,我们寻寻觅觅,原来好恶只在一个趣味。”

还记得我虚岁12那年,有缘在河南《青少年书法》主办银河杯全国书法大赛中获得优秀奖,印象深刻的是优秀奖里有梅墨生和朱培尔两个当时还在地方的青年书家,他们后来都令人刮目了,不过他们是青年组我是少年组,等级奖里好像曾印泉、朱以撒和石开、索宏源也在,少年组里优秀奖有虞晓勇(欧阳中石学生现在调任深圳市长助理)和楼晓勉,楼是浙江女孩少年时代一手精美柳体闻名校园,现在也不知详尽了。当然,最难忘的是梅墨生,他从秦皇岛博物馆不知怎么就在北京打出一片新天地,起初好像在央美访学李可染门下,艺道并进,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青年书家到学者艺术家的华丽蜕变。也曾在西安范炳南寓所见到过梅墨生的精美书画集,想来他们也是朋友了,后来与央美教授的梅墨生鸿雁传书,他也提及范炳南夫妇的为人很好,也是友人。再后来,在兴平冯萌献主编贾平凹题签的《联墨合韵》以及香港新闻出版社成立25周年《山花烂漫时》专辑中同载,又在山东正觉寺征集活动中偶遇,并在厦门钱陈翔君主持《铸山》平台多次关注到他的专题和鉴赏,也就每每随性为其留言酌拙助兴。人生何处不相逢,无巧不成书,也许这就是人世间的殊胜因缘吧?

梅墨生的诗书画都富有哲禅妙趣意境,兼具古典的意境也有时代的气质,莫名使人感到天开神秀别有洞天。他的作品早年我也觉着好像很简单,似乎比他并不逊色,随着年龄增长和感知积累,日渐领略到墨生的中年老道,他的蜻蜓点水信手拈来的笔墨情愫,好多地方包括章法结体和用墨都显得没有什么高超技巧,没有点滴迎合与修饰的人为机杼,甚至偶尔也有不够精致抑或失意率性,隐约也有个我的书写惯性和独有语言,在别处精英往往不敢不愿示人或更改,他却坦然随意而为,有一种真我本性的由衷和透明,不做作不虚伪,其实看得出,墨生完全可以写出到位的碑帖经典和国展的流美体格,可是他始终在书斋手札心态下自然而然地进入人文初心书写,不炫技不张扬不雕饰不设计,天高云淡,海不扬波;墨生的字很纯真很可人,区别于这个时代的流行展览体,也没有干部自由风和馆阁拘谨气,似乎更接近弘一、鲁迅、谢无量、叶圣陶等学者禅宗大师的气象和意蕴,寄妙理于法度之外而不逾矩,不属于纯粹书家字,也不能归类画家字,可能属于良宽不讨厌的那一种,字里边有性灵有意象有情感,生拙中透露灵逸,碑趣中洋溢卷气,悠悠然仿佛有一股庙堂心香不经意拂面而生。墨生的画不是画,他是写字写心,更是写意着浓缩提炼过的他理解的中国水墨哲学思想和意念,每一处留白都大有文章,每一笔落墨都富有生趣和妙机,含蓄蕴藉,温润夏雨,收放布局有心无意中留有那么些不完美不精确,不着边际粉色濡染,意犹未尽隽永味长。对于倪瓒弘仁董其昌黄公望黄宾虹李可染赖少其关良陈子庄等古今先贤博观约取、融汇冶化,不拘泥某家某派,也不沿袭复制,大凡从人格人性本体进行笔墨精神的心相观照,我觉得墨生是会看相的,同时他的作品也是有生命情怀和民族灵魂的。

所以说,梅墨生的走让我真的意外,意外让我终于确信了鸡汤平台每每推送的美文《无常,是人生的常态》,我在凤凰书画网柳青凯第一时间推送《觉公走好》的专题后留言:“刚刚看到林木教授2004年旧文提及”怀念”,以为是怀念他们多年前在一次学术研讨会上相遇的难忘日子,还觉得林教授是不是用词也不妥。没想又发现了凤凰书画网你的推送,原来是真的。恰恰花甲画家就这么走了,我还纳闷,觉公怎么就走了,什么病如此不讲规律?他还可是会太极的呢!”

梅墨生,这个名字很有意思,仿佛这个时代的梅清和梅花古衲,他是一剪为墨而生的梅——

真情像草原广阔

层层风雨不能阻隔

总有云开日出时候

万丈阳光照耀你我

真情像梅花开过

冷冷冰雪不能掩没

就在最冷枝头绽放

看见春天走向你我

雪花飘飘北风啸啸

天地一片苍茫

一剪寒梅

傲立雪中

只为伊人飘香

爱我所爱无怨无悔

此情长留心间

……

江海滨于徽州新安艺舫

2019.6.15午后

原文地址|http://www.bdwenxue.com/yuanchuang/sanwen/201906/6921.html
未经授权请勿转载!

责任编辑:江海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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