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女不是美人鱼

在韩国见到海女的时候，心微微一凉。

海女给人产生的联想，仿佛与美人鱼有关。早年看安徒生童话《海的女儿》，很憧憬海底世界的生活，就像美人鱼向往陆地上人类的美好。为了追求爱情幸福，为了她心爱的王子，美人鱼忍痛蜕去鱼尾，换来人腿，最后王子与人间女子结婚，美人鱼却无法变回过去，融化成了美丽的泡沫。

无疑，美人鱼是惹人心疼的，是缺憾的，唯美的。因为我知道，那是艺术。艺术本来不在生活状态之中。

韩国济州岛的海女，无关艺术。

城山日出峰的峭壁之下，有一海滩。海滩不大，甚至有点逼仄，无非是三面礁石环抱中的一片空滩。空滩没有沙，只有黑乎乎的石头，高高低低连在一起，其中有一块相对平坦的地儿，就是海女的表演舞台。

五六个海女依势站成不规则的队形，身穿黑色潜水衣，手里拿着捕捞用的网兜，边上一人拿着无线麦克风，是领唱，她们边唱边舞，脸上没有多少表情，歌词我听不懂，似乎在述说海女的故事，或是表达一种坚强。

第一个感觉是，海女不是梦想中的美人鱼，而是六七十岁高龄的大妈，黑古铜色的脸，核桃皮一样的皱纹，不过身材很苗条，与妙龄女子相仿。第二个感觉是，她们不是表演，而是为了生计。现在是，以前更是。

济州有三多：风多、石头多、女人多。风多，因为它是海岛；石头多，因为它是火山岛；女人多，因为以前不少男人出海捕鱼，再无音信，留下大量寡妇，这些寡妇便成了海女。

也由于女多男少，男人们便奇货可居，女人们把男人养起来，自己下海捕鱼，这些女人也成了海女。

做海女，年轻女子大都不愿意，因为长期在海里浸淫，对皮肤不好，当然也很辛苦。导游说，做海女的基本上在五十岁以上，七八十岁也有。

难怪，我见到的海女都是奶奶级的。这年纪的中国大妈，要么安享晚年，抱抱孙子，跳跳广场舞，要么帼巾不让须眉，抄底黄金，挑战华尔街，不论是褒是贬，是否被舆论界所颠覆，但“中国大妈”这词儿确实红了，红遍了全球。

当然，中国大妈并不代表大多数中国女人，就像海女并不代表韩国大多数女人一样。但我看见海女，确实有一种心疼，再加一丝担忧。

五六个海女表演完了后，下海捕捞。除了标枪、铁棒、网兜等渔具外，身后还连着一个形似南瓜状的球体浮漂，橘红色的，特别醒目，以致一身黑衣的海女一个猛子扎下海不见时，这橘红就是一个最明显的标志。

她们慢慢潜向深海，像一粒石子掉进大海，开始有一双蛙鞋在水面上晃荡，过了一会啥都不见了，只剩下橘红“南瓜”。我的心抽紧了，她们在哪？海底会不会遇上状况？眼睛一直随着“南瓜”转，甚至坐了快艇去，希望能近距离靠近。每隔两三分钟，海女都要出海面换气，身影就浮出来，扶着“南瓜”休息一会，接着又开始第二次轮回，直到她们安全上岸，我才长长地吁了一口气。这一刻，我阅读到生命的悲壮。

海女满载而归，她们拿着海里捞出的章鱼、海螺、鲍鱼、海参等海产品，在海边出售，脸上洋溢着满足的笑容。在她们眼里，收获更多的猎物就是简单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