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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春节,我们一家都出现了“疑似症状”


来源:遍地文学 作者:本站小编

晚饭后,全家围坐看起了春晚。我忽然感到一阵不舒服。病症很典型:发烧,畏寒,四肢乏力,轻微反胃。我小声地把状况告诉了爸妈。他们大感不妙,拉着我出了奶奶家,去附近的宾馆开了两间房。一路上都在数落我,说我为了好看穿太少,不听他们的劝告非要晚上洗头,说我是惹事的祖宗……

来源:凤凰网读书

今年春节,我发烧了,我爸腹泻,我奶奶嗓子疼而且咳嗽,家里的狗也吐了。

最惨的是我妈,魂儿丢了一半,脸色煞白——因为一个消息传来,她对桌同事的儿子确诊“新冠”。

01 小镇的三个不速之客

春节前,我们一家三口原本打算从省城开车去爷爷奶奶家过年。武汉封城之后,三人出现了分歧:我和我妈觉得不该回去,免得把病毒传给老人。而我爸说:爷爷91岁了,奶奶88岁了,必须回去。

奶奶所在的北镇(化名)是个江南名镇。时常飘雨,山茶初开。

△ 北镇

年三十到达北镇时,街上的老大爷提着年货慢悠悠地挪着步,嘴里叼着一支还剩1/5香烟。小伙子穿着睡衣在街边打电话,讲到高兴处“嘿嘿”笑了起来,露出雪白的牙齿。

香烟和牙齿,都是危险的信号——他们没戴口罩。

我妈说:“这里的人防护意识很差欸!”我爸说:“这里是世外桃源,目前一例病都没有,人家为啥要戴?”

正说着,奶奶张着大嘴笑哈哈地从楼上下来迎接。我们倒抽一口凉气,赶忙让她回屋里等。

年夜饭的主厨,是南市(化名)医院工作的大姑,她用围裙擦着手说:“今天菜搞得不多,疫情当前要吃得节约点,做好打持久战的准备!”

“还好你们回来了,听说省城从武汉那边来了一千多个屠夫,医院发热门诊已经满了。”小姑虽然在北镇工作,消息却相当灵通。

大姑接着说:“我们医院刚刚确诊了一例,好像是南市的第一例。”

“这次蛮危险,爆发期还没开始呢。”我妈忧容满面。

我爸说今天要喝点白酒,消消毒。我妈说要搞碗醋,杀杀菌。我说,你们的方法都被专家辟谣了。

“哎呀好了好了,难得过个年,聊聊自己家的事咯!管别人的事做什么?”奶奶的声音还是那样洪亮。

为了提高奶奶的危机意识,年夜饭的后半程,变成了面向老年人的疫情科普大会——就像最早期我给我爸妈科普那样。很妙的是,我之前说的很多话,被我爸原封不动地搬给奶奶,而且说得那么发自肺腑,仿佛是他自己的觉悟。而我奶奶,也像当时的我爸一样,毫不在意,频频打断孩子的科普,高声喊道:“不要瞧不起我,你们娘什么没见过!当年大饥荒的时候……”

晚饭后,全家围坐看起了春晚。我忽然感到一阵不舒服。病症很典型:发烧,畏寒,四肢乏力,轻微反胃。我小声地把状况告诉了爸妈。他们大感不妙,拉着我出了奶奶家,去附近的宾馆开了两间房。一路上都在数落我,说我为了好看穿太少,不听他们的劝告非要晚上洗头,说我是惹事的祖宗……

体温37.5°——有点危险,但还不至于要去医院。

学了点中医的我妈,觉得我的症状很适合吃“小柴胡颗粒”。虽然不太相信她的医术,但我已经失去了反抗的资格,于是乖巧地服了药,睡下了。

△ 我妈随身带的中药

睡前,我妈对宾馆房间进行了全面的消毒:酒精擦拭每一个有可能触碰角落,铺上了自备的一次性床单被罩,还用艾叶把整个房间熏了一遍。

我想,我们可能是小镇上防护意识最强的三个外来者。却很难讲,我们到底是最干净的,还是最危险的。

毕竟,其中一个似乎已经倒下了。

02 大姑出征

大年初一,北镇公布了第1例“新冠”。不是我。

街对面小卖部的老板半搭着口罩,鼻子露在外面,仿佛是危机感和不信邪的斗争。

△ 北镇小卖部

我醒后,烧退了,并无其他不适。为了不造成家里的过度恐慌,我照常去了奶奶家,全天戴着口罩,缩在阳台的一角,自我隔离。奶奶不太明白发生了什么,每路过我一次就说一句:“崽诶,你戴着这个东西做什么?拿掉咯。”我朝她连连摆手,让她别靠近我。

电话铃不断地响,每回接听前,奶奶都被子女们反复叮嘱“一定要推掉上门拜年”。她闷闷不乐,用江浙方言念叨着:“作孽哦,噶紧张做啥?”

午饭时,小姑说,你们知道北镇今天这一例“新冠”是怎么来的?那人开高速忽然胸闷,于是到北镇服务区休息,然后症状恶化,送进了我们这里的医院。

桌上众人纷纷表示,看来这儿真是个平静祥和的小镇,是躲避疫情的绝佳之地。奶奶连连自夸:“我当年离开上海,选在这里安家落户,就因为这里风水好!”

大姑忽然起身,到里屋接电话,回来时面色有些凝重:“我们医院已经确诊了2例。单位打电话来,让我今天就回去。”

雨淅沥下了起来,桌上忽然地安静。

大姑接着说:“现在医用外科口罩特别紧缺,我们只能戴普通口罩。好多同事说,‘这是让我们裸奔啊’。”

“不能找个理由请假么?”

“不行,一线医生护士不够用了,行政和中层一定得去帮忙了。”大姑说。

我妈说:“回去高铁上也要全程戴口罩,人多,容易传染。”

大姑离开了餐桌,去收拾行李。她从箱子里掏出一包口罩给奶奶。奶奶说:“我不要,你带走。”大姑说:“这不是医用口罩,这个我戴也没用。你这两天不要出门,万一出门一定要戴。”奶奶硬塞给她几根腊肠,说如果被隔离了,可以蒸一点吃,不会饿着。

临走前,一直窝在阳台的我冲了出来,对她大喊:“白衣天使加油!”

她笑了笑,看起来心情不错。

大女儿的提前返岗似乎让奶奶意识到了这次疫情的严重。她从抽屉里找出一顶毛线帽扣在头上,把电暖气也拿了出来,嘴里嘀咕着:“不要紧,我家里的人都很勇敢,勇敢的人不会有事。八八年上海甲肝爆发,她也去支援了,也没事。”然后从冰箱里拿出一把大蒜,对我们说:“今晚炒大蒜,杀杀菌。”

傍晚,大姑发来照片,她的车厢里一个人都没有。

△ 大姑的返程高铁

03 追杀鄂A车

气温在零度上下徘徊,伴随着不间断的雨。

大年初二,北镇出现了第二例“新冠”。

宾馆前台人员开始戴起了口罩。微信群里出现了北镇超市哄抢、景区封锁、小区消毒的视频。谣言传了又辟,辟了又传,谁也不知道传谣的和辟谣的,哪一个更居心叵测。

后真相时代一贯如此,只不过这次性命攸关。

雨声一直很大,让人不敢出门。出去后才发现,是瓦片和雨篷放大了声响。

我们决定去买一点菜,顺便看看“超市哄抢”到底是不是谣言。

刚走出宾馆,我们发现街对面门停着一辆武汉鄂A牌照的车。

我妈立刻返回前台问:“你们酒店里有武汉来的客人吗?”前台表示,他们已经不接收武汉的房客了。

我妈追问:“那你们的住客都来自哪儿呢?”前台说:“主要是本地的。”

“本地人怎么会住酒店呢,肯定是帮亲戚办理入住吧。你们如何确定入住和登记是同一人?”我妈问题意识升级,前台无言以对。

酒店不具任何说服力的解释,简直让我妈下一秒就要退房了。我爸说:“大姐,你冷静一下,你现在换宾馆、换房间,被传染的风险更高。”我爸对那些做事比较冲动,一时听不进任何道理的人都会喊“大姐”。他也这样喊过我,以及我奶奶。

本地的朋友帮我们联系了疫控部门,去核实车主身份和目前的健康状况。

从超市回来时,已过了半个下午。鄂A还停在门口。我妈准备再打电话追问下落。我爸劝她不要“赶尽杀绝”。

我妈怒道:“我发现你挺逗的,他要是确诊了,我们整个酒店都会被封,到时候出都出不来,你让你88岁的老妈每天来给我们送饭么?”

“你看到网上说,有武汉人回乡过年,被同村的辱骂、轰赶。你跟那些村民有什么分别?”我爸白眼。

我还是戴着口罩缩在角落里,良心的天平,一会儿倒向我爸的公序良俗,一会儿倒向我妈的小家平安,期间还伴随着轻微的嗓子疼。

△ 宾馆门口的鄂A车

再之后,我妈就严禁我们坐电梯了,她说电梯里传染风险最高。于是我们每天步行往返七楼的房间,一跃成为微信运动的佼佼者。

傍晚时分,我爸妈所生活的省城要求机关单位人员提前返岗控疫。这意味着我爸可能要回去上班了。这两天省城的病例爆发性增长,在全国省会城市里,已经进前十了。

又一个难眠而多梦的夜晚。我梦见我爸要返岗了,临走前,我把雍和宫的玉佩套在了他的头上。

04 谁是真凶

大年初三,官方宣布春节假期延至2月2号。

小区的喇叭不停传出:“今天到处串门,明天肺炎上门……”

小姑打电话说,今天不过来了,嗓子痛怕传给我们。电话里的她声音沙哑,或许是真病了。

奶奶忽然传出几声咳嗽。我心头一紧,问她:“你嗓子不舒服吗?”她说:“有一点,不要紧,我刚吃了金嗓子喉宝。”

我问:“你怕冷吗?”她说:“不冷,今天多穿了两件背心。”

我又问:“你乏力吗?”她说:“没有,就是有一点困。”

我飞快地冲出“自我隔离区”,跑向厨房,告诉我妈奶奶的症状。一旁倒水的我爸扭头说:“今天我拉肚子也很厉害,一下午已经跑了三趟厕所。”听完我俩的汇报,我妈眉头紧锁,小声说:“不会最后咱们一家都倒下了吧。”

正说着,忽听奶奶高声喊道:“哎呀呀,狗吐了,狗吐了。哎呀呀,一地都是。”果然,乖乖(狗名)的呕吐物和口水挂在腮帮子上,一路跑,一路滴。

他们都觉得我是病毒携带的元凶,甚至给我扣上了“枉顾长辈健康”的帽子,说我自我隔离很敷衍,口罩越戴越薄,说话声越来越大,现在竟然还出现在了厨房。

忽然,我妈电话响了,挂了电话的她十分慌神:“老张的儿子确诊了‘新冠’,单位让我在家自我隔离观察。”

老张,是坐她正对面的同事。

“从年二十九算起,我离开他已经四天了,我暂时还没有症状啊。”

……

“呵呵,但是我们都有症状啊。”我说。

“原来你就是传说中的‘无症状’病毒携带者。”我爸说。

我看我妈脸色有点发白,就问她:“你现在有没有觉得有点气短,四肢乏力?”

我妈点点头。

我说:“放心,你不是病的,是吓的。”

奶奶一摇一晃地走过来,有些生气地说:“哎呀怕什么咯,我一辈子做好事,只管付出,不求回报。我一家人都不会有事!”说完咳嗽了两声,毛线帽子歪歪地盖在头上,像一个赶来送祝福,但是脾气不太好的圣诞老人。

△ 奶奶

从那天起,我妈全程戴起了口罩,缩在阳台的另一个角落。当晚,我妈另开了一间房。我们三个人在宾馆开了三间房,前台很是疑惑地看着我们,不知道我们到底是阔绰,还是有病。

酒店门口的鄂A还停在那里,却已经摘掉了牌照。我跟我妈说:“我们得跟人家道歉,有病的可能是我们,人家不举报我们就不错了。”

那天我睡得特别好,可能是山雨已来,反而在破罐子破摔中获得了平静。

05 民间与官方的疫情预测

大年初四,这么多天以来,北镇首次放晴。

小区的喇叭里播放着:“近日是疫情高发期,请各位居民们不要看到天气好,就出门瞎晃悠……”

△ 出门瞎晃悠的老奶奶

今天我状态很好,发烧痊愈,嗓子疼也减轻了许多。

由于我妈感染风险很高,我爸也暂时不返岗,在家自我观察。

实在闲不住的我爸忽然拿出纸和笔,嘚瑟地说:“我要用做经济形势分析的方法来判断一下疫情的走势!免得大家人心惶惶的。”

然后我爸就埋头苦算了起来。奶奶喊他吃饭,他充耳不闻;妈妈叫她帮忙,他无动于衷。两小时后,他在家族群里发了一条自己的疫情趋势预判。发完没多久,就被我妈勒令撤回,说他会被当做散布谣言。但是撤回不够及时,还保留了这么两条。

△ 我爸的民间疫情预测

在奶奶一声嘹亮的“吃饭了”之后,91岁的爷爷缓缓从床上起身,鼻腔里哼着:“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

爷爷的饮食起居一直被奶奶严格管控,奶奶常说他脑子已经不清楚了,除了吃就是睡。但是我们都觉得他很清醒,只是言语上不再跟奶奶掰扯。我不知道他对疫情了解多少,毕竟他经常一个人闷声不响地看电视新闻。他这两句国歌,也不知道是送给起身吃饭的自己,还是送给昨天集体唱歌的武汉小区。

晚上,钟南山接受了访问。说病情会在后续7-10天里有一个持续的增长,然后就能基本控制住。我爸激动地说:“看!跟我预测的差不多!”

今天的好消息很多。我爸的腹泻在缓解,奶奶嗓子不痛了,我痊愈了,狗不吐了。

但也有一个坏消息,宾馆把我们赶了出来。他们收到通知,明天起停业。

编辑:_童_指杏花村 图片来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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