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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前的夏天吃什么?丨苏青


来源:遍地文学 作者:苏青

文|苏青人生自然有崇高的目的,也有所谓艺术之类——凡我所不懂的东西统称之曰艺术,使我莫名其妙的人则称之为艺术家。夫艺术者,欺骗也,在我看来总有些飘飘然,实际上乃

文|苏青

人生自然有崇高的目的,也有所谓艺术之类——凡我所不懂的东西统称之曰艺术,使我莫名其妙的人则称之为艺术家。夫艺术者,欺骗也,在我看来总有些飘飘然,实际上乃是毫不着边际的东西——这可是很好的。不过在人们仅能解决最低限度的物质生活之际,甚至连最低限度的物质生活还没法解决的时候,艺术似乎总应该屈居于次要地位,因为人们先要求的是“饮食男女”。男女的事也不便多谈,而且在夏天,汗涔涔的其实没有什么意思,这可还是先从饮食开始吧。

炎热的太阳直逼下来,人们最好能藏居在深院,光阴寂寂自然有些难堪,不过可以想吃。记得我幼年时代住在山乡,整天到晚,厌倦了吵起来时外总是限我吃蒸熟南瓜的。那时南瓜原是在自己田园中种着的,多得很,又老又甜,皮色都姜黄了,摘下来洗净后,剖做十数块,去其籽,就这样放进饭镬里蒸,什么料理都不用加,饭熟以后,所蒸南瓜也就随之而熟透了。于是外婆揭开镬盖,把它们一块块取出来,搁在盘中使凉,我等不及嚷着要吃,外婆就拣连蒂的一方块给我,因为拿着不至于烫手,而瓤似乎也更显得厚实,可惜每只南瓜就只有这么一个蒂,因此小舅父常吃不着,他气得哭了,外公敲他脑袋。熟南瓜块凉着罩起来可以吃上整天,我们就是这样吃得长大起来的。

我的爸爸在夏天有几只常爱吃的小菜,一只是麻油盐拌豆腐,拌法很简单,只要把嫩豆腐买来,开水冲过,然后浇上香麻油,洒些淡竹盐细屑,用筷拌起来就得了。另一只是火腿丝拌绿豆芽,那时金华火腿在宁波卖得很便宜,我们家里总是永远这么挂着三四只的,把它切下一块来蒸熟,撕成丝,然后再把绿豆芽去根,在沸汤中一放下去便捞出来,不可过熟,这样同上述火腿丝搅在一起,外加虾子酱油及陈醋,吃着新鲜而且清脆。夏天的小菜顶好不要用油煎烧,我爸爸就说杀只鸡吧,也爱把白切鸡肉抹上盐,过了三四小时后再加大量竹叶青(酒名)使浸着,到了次日便可以用匙捞出来吃了。还有紫褐色的光滑而润的茄子也惹人怜爱,宁波茄子没有上海的那么粗大,它是细细软条子,当中很少粒子,从田里摘下来便洗干净,也是蒸熟透,与蕃茄拌和着吃是怪鲜口的,酱油可用定海的洛泗油。

至于饮料方面呢?乡下没有美女牌冰砖,我在外婆家的时候,长工们常在山上采来许多木莲子,一只只像秤锤般,草绿色,比梨略小。他们不知用何法把它结成乳白色凉冻块我可不详细了,只知道结好后用木桶盛着,吊在井里使冰凉,然后用蓝花粗碗舀来吃。我也跟着他们吃,外婆特地为我熬好糖露,加上薄荷汁,薄荷叶子也是自己在野外新鲜采得来的,炼成汁,喝起来齿颊生香。后来我回到自己家里,这可比较细气了,是用洋菜结成冻,冰之使凉透,加上某一种果子露,那自然更好吃了。

我们乡下还多的是水果,白糖梅子虽不喊卖,但青梅采下来也可自己蘸蜜汁嚼。慈溪的杨梅又浓紫又坚实又大,颗颗像带刺般,孩子们口角流出紫罗兰般颜色的汁。杨梅红自有其独立的性质,它是鲜美的,比起杜鹃花的娇红来显得略为郑重。水蜜桃更是不必说了,皮色黄中夹青,其肉却是红润的,汁味甜带鲜。那原是奉化著名的特产,在交通方便时,每年大量运沪。我爸爸可不留心这些,他也爱吃水蜜桃,因此在盛暑归家时总爱大篓地购回来分送亲友,外婆家当然送去许多。精致的细竹篾制的篓子里,底层衬着叶,上面一只只都是小心地用淡红薄洋纸包着的名贵鲜果,外婆挖开包纸一瞧:天晓得!还不是本乡遍山都种的水蜜桃吗?只不过在上海包了一层纸回来,而颜色已褪显得憔悴了,不像以前般娇滴滴地。

“这是上海出产的桃子呀,”外婆只好骄傲地向邻人说,而且每家分送她们几个。“毕竟味道好。而且孩子吃起来也便当,用不着带围涎果汁都已化作肉哩。”邻人们听了居然也不胜佩服,煞费踌躇地大家不肯先动手挖开包纸,结果还是外婆先挖给她们瞧了,她们才大胆照着样子做。有几只桃子已经烂了,但是没关系,上海货毕竟是上海货呀,花过大钱买来的,吃时得仔细咀嚼,就是包纸也舍不得丢掉,等会儿毛毛放牛回来了送给他折苍蝇笼可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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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苏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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