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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的斗争(1)


来源:遍地文学 作者:瞿秋白

文|瞿秋白濯田被俘1934年10月,中央红军主力开始撤离中央苏区,中共中央和中华苏维埃中央政府也随军撤走。干部、家属,还有舍不得丢弃的坛坛罐罐,在八万六千人大军的保护之下,匆匆

文|瞿秋白

濯田被俘

1934年10月,中央红军主力开始撤离中央苏区,中共中央和中华苏维埃中央政府也随军撤走。干部、家属,还有舍不得丢弃的坛坛罐罐,在八万六千人大军的保护之下,匆匆忙忙地向西而行。但是,身患重病又为敌人易于辨识的瞿秋白虽经一再请求却不能随军长征,被留在了即将沦陷的瑞金。

为了和战友们告别,瞿秋白邀请了李富春、傅连暲等聚餐。席间,他举杯祝愿革命胜利。徐特立临行时看望瞿秋白。瞿秋白嘱咐他的身强力壮的马夫跟随徐老走,并把自己的一匹好马换给了徐老。第二天,陈毅见到瞿秋白,问他为什么还不走。看到瞿秋白病弱的身体,陈毅要把自己的马送给他,劝他赶紧追上队伍。陈毅这时还不知道,中共中央已决定把瞿秋白留在了险地。冯雪峰前来告别,瞿秋白把一件长衫披在雪峰身上,让它伴着雪峰远涉征途。

留守苏区的党的最高领导机关是中共中央江西分局,政府机构叫做中央政府后方办事处,军事上则设立了留守部队的军事委员会,这三个机构的负责人是项英、陈毅等。瞿秋白任中央分局宣传部长,兼后方办事处人民教育委员。

中央主力红军撤走以后,蒋介石派出十万大军由顾祝同、蒋鼎文分任南、东两路总司令,向以赣南、闽西为中心的中央苏区进行所谓“全面清剿”。血腥的白色恐怖笼罩了中央苏区。

宁都、雩都、兴国、瑞金、长汀、会昌相继失陷以后,形势已是绝对的敌强我弱了。1934年11月底,蒋介石命顾祝同、蒋鼎文分任驻赣、驻闽绥靖主任,划定十二个绥靖区,到处修公路、筑碉堡,实行“划区清剿”。在敌人严密封锁下,机关和部队的衣食住行都成了严重的问题。人们几个月吃不到一点油盐;为了隐蔽目标,夜晚不能举火,白天不能冒烟;人走过的山路,要用树枝和树叶掩盖起来;当山上的树木被敌人烧尽伐光以后,人们就只能隐蔽在山洞里。在极端艰苦的环境中,瞿秋白的肺病更严重了。1935年初,中央分局决定撤销中央后方办事处,同时决定送他转道香港去上海就医。

2月11日,瞿秋白一行从瑞金九堡附近动身,同行的有何叔衡、邓子恢及项英的妻子张亮。约在六七天以后到达中共福建省委所在地汤屋(当时属会昌县)。临时又加入了一个周月林,她是中华苏维埃工农民主政府司法人民委员、兼代内务人民委员梁柏台的妻子。周月林与梁柏台分手后,早于瞿秋白一行先期到达汤屋。

汤屋一带的形势也极险恶。因此,他们略事停留,经中共福建省委书记万永诚的安排,在2月20日前后就启程上路了。这一行人,化装成香菇商客和眷属。福建省委为了保障他们的安全,专门选调了二百余人组成护送队沿途保护。2月的闽西,春寒料峭,夜里行路还是相当艰苦的。瞿秋白身体很弱,艰难地行进在崎岖山路上,有时实在疲乏不堪了,就倚坐在路旁石头上休息一会儿。何叔衡年纪很大,行动比较缓慢。张亮怀有身孕,又是小脚,一路上琐事很多,本来夜间行军不许出现火光,她偏偏闹着要吃烟。

经过大约四天的昼伏夜行,他们安全通过了敌人的层层封锁,渡过汀江,于2月24日拂晓,到达长汀县濯田区水口镇小迳村附近。大家走累了,饥肠辘辘,就在这里休息吃饭,准备下午再走。但是,这个麻痹大意的行动,酿成了严重的后果。

水口镇一带属于福建省地方反动武装保安十四团的游击区。该团防区包括武平全县及上杭西区一带。团长钟绍葵,是福建省臭名昭著的地头蛇,他在几天前因事由武平经由水口镇前往长汀。水口镇暂由该团第二营驻扎,营长名叫李玉。这天早晨,李玉得到地主武装“义勇队”队长范连升的报告:小迳村附近发现小股红军。李玉查明情况后,立即率队对小迳村实行围攻。红军护送队长丁头牌,是个漫天扯谎,好吹牛皮的家伙。邓子恢在行军过程中同他接触,发现这个人华而不实,大话连篇,一旦有事是靠不住的。果然,枪声一响,丁头牌转眼就不见了,逃跑了。护送队无人指挥,也涣散了。邓子恢组织大家突围,激战一个时辰也没有突出去,敌人越来越近。何叔衡见无法突围,对邓子恢说:“子恢同志,我革命到底了!”说罢,举起手枪对准了自己的头部。邓子恢急忙说:“你千万不能这样!”边说边跑,要上去夺他的手枪。可是,何叔衡手里的枪已经击发,人从悬崖上滚落下去。这时敌人又用机枪扫射,何叔衡身中数弹。战斗结束打扫战场时,敌特务连代理连长曾起和传令兵熊辉,在稻田中发现了身受重伤的何叔衡,并从他身上搜出了港币五百元。这笔款是瞿秋白一行从瑞金出发前领到的交通费,每人一百元,集中由何叔衡保管。曾起、熊辉抢到了这笔港钞,走了几步,又转了回去,举枪把何叔衡杀害,为的是杀人灭口。

瞿秋白经过连续不断地奔跑,这时已经精疲力竭。据邓子恢生前回忆:

我又去叫瞿秋白赶快向外突围。这时瞿秋白身患重病,躺在担架上。瞿秋白说:“我病到这个样,实在走不动了,你快点走吧!”我三番五次地叫他走,他就是不走。我拉他走,他还是不走。他说:“你快点走吧,我在这里敌人是不会发现的”(这个地方是很茂密的树丛)。无奈,我冲出重围到山下河边;见到有几位战士也冲出来,其中持机枪的战士也冲出来,我就把仅剩下的几个战士集中起来,用机枪阻击追敌,边打边走,离开了长汀,向闽西走去。

瞿秋白同志在邓子恢同志突出重围后,被地主武装“义勇队”队员范金柱、赖忠顺在半山灌木丛中发现俘获,同时被俘的还有张亮、周月林。这时约在中午过后。敌兵们押解着瞿秋白回到水口镇已是下午四点钟。据李玉交待:瞿秋白病体支离,走一会儿就得歇一会儿,敌兵便用枪毙来威吓他,厉声说“不走就地枪毙!”但瞿秋白“都不置理”。

李玉等对瞿秋白严刑逼供,企图强迫他说出我党我军机密。对于瞿秋白来说,苦刑是意料中事,算得了什么呢?他虽然身受残酷的折磨,但咬定牙关,坚不吐实。他只说自己名叫林琪祥,现年三十六岁,是江苏人,肄业于北京大学中国文学系,后在上海经营旧书店及古董生意。又入医学校学医半年。1932年因病游历福建漳州,适因红军打进漳州,将其俘虏送往瑞金,先后在红军总卫生部当过医生、医助、文书及文化教员。红军主力长征后,他被留在福建省苏维埃政府、省军区医务所做医助。1935年1月携款逃离瑞金,但走到上杭露潭地区又被苏区地方武装发现,当夜由保卫局人员看押,准备天明再走,不意被国民党军队发现俘虏。

张亮供名周莲玉,系香菇客商的老婆,说是被红军“绑票勒赎者”。周月林初供名陈秀英,继供名黄秀英,系红军护士。瞿秋白在敌人逼供时,巧妙地掩护了张亮和周月林。

保安十四团团长钟绍葵当日由长汀赶回水口镇。李玉向他报告了战斗的经过情形,得知被俘的林琪祥等人携有港钞、黄金,护送人员多数携带驳壳枪,他据此判断:林琪祥可能是共产党的“要人”。当晚,钟绍葵亲自刑讯瞿秋白,得到的回答依然如前所供。

上杭县狱

钟绍葵回到水口镇的第二天,瞿秋白由钟绍葵、李玉率领匪兵押解,沿汀江下行,于第三天中午过后到达上杭县城,被囚禁在上杭县监狱。一连几天,钟绍葵等用尽了酷刑逼供。瞿秋白仍然不为所动。3月9日,他在狱中写了一个“笔供”,编造了一套假情况,借以掩护真实身份,迷惑敌人。李玉看过这篇供词,对瞿秋白说:如果所述属实,可以取保释放。并要瞿秋白写信给上海的朋友索取证明,或在当地寻觅铺保,以证实确与共产党向无关系,即可予以开释云云。瞿秋白为了脱身,当即以林琪祥名义给在上海的鲁迅、周建人和杨之华写了信。

4月间,当时在上海商务印书馆做编辑工作的周建人收到了瞿秋白的来信,是通过周建人转致杨之华的。信封背面盖了一个蓝色长方形的印章,说明已经过监狱的检查。瞿秋白在信中说到自己被捕后的情况,大意谓:狱中到夜间很冷,食物极少,衣服单薄,天天挨饿受冻;听监狱的人说,如果有殷实铺保或有力的团体作保,是可以释放的。

周建人写了一个短柬通知当时在工厂做工的杨之华同志:有要信,请差人来取。第二天,一位十七八岁的青年工人来到商务印书馆,将信取去。不久,一位穿着入时,相貌秀丽,仪态大方的女郎走进商务印书馆。她对门房说,要找周建人先生。她是杨之华派来找周建人的。她对周建人转达了下述意见,说:瞿秋白的信已经交给党,党在设法营救。可是,没有找到现成的铺保。目前考虑开设一家新铺,把人保出后再关闭。但新铺登记,势将招致敌特机关的注意,恐狱中的瞿秋白未保出,外边的同志反而可能被捕,终究不是万全之策。

瞿秋白写给鲁迅的信上说:“我在北京和你有一杯之交,分别多年没有通信,不知你的身体怎样。我有病在家住了几年。没有上学。两年前,我进同济医科大学,读了半年,病又发,到福建上杭养病,被红军俘虏,问我作什么,我说并无擅长,只在医科大学读了半年,对医学一知半解。以后,他们决定我做军医。现在被国民党逮捕了,你是知道我的,我并不是共产党员,如有人证明我不是共产党员,有殷实的铺保,可以释放我。”

鲁迅以其丰富的阶级斗争经验,深知暴君蒋介石不会放过瞿秋白;而具有坚定的共产主义信念的瞿秋白,也决不会向蒋介石屈服。他现在既然落入魔掌,必将英勇牺牲。但在瞿秋白身份尚未暴露以前,还有营救出狱的一线希望。所以,鲁迅在得悉瞿秋白被捕以后,还是多方设法营救。他曾经打算与陈望道等发起公开营救运动,未能实现。他还通过蔡元培在国民党统治集团内部力争保留瞿秋白的生命,也未成功。鲁迅的挚友许寿裳,当时任蔡元培的秘书,他后来告诉鲁迅:在蒋介石召集的一次会议上,蔡元培认为瞿秋白是一位有才气的文学家,留下来对中国有好处。但是,蔡元培的意见遭到蒋介石等人的否定。

鲁迅把瞿秋白来信转给了杨之华,并且交给杨之华五十元钱。杨之华亲手为瞿秋白做了两条裤子,连同这五十元钱一起由邮局寄出。同时,杨之华在杜延庆、秦化人等协助下,取得了一个旅馆老板的铺保证明,并托一位工友帮助另租一处房屋住进,准备瞿秋白保释回沪时秘密居住。岂料,几天后,报纸上登载了瞿秋白被捕的消息,敌人知道了林琪祥就是他们长期重金悬赏缉拿的“共党首领”瞿秋白!

这样,一切营救计划就都成了泡影。鲁迅在5月14日的信中说:“闻它兄大病,且甚确,恐怕难以医好的了”。5月17日的信说:“那消息是万分的确的,真是可惜得很”。5月22日信中又说:“它事极确,上月弟曾得确信,然何能为。这在文化上的损失,真是无可比喻。”到6月11日,鲁迅在信中十分沉痛地说:“它兄的事,是已经结束了,此时还有何话可说。”

这些都是后来发生的事情。狱中的瞿秋白,对这一切——党组织、鲁迅先生、战友和爱人杨之华的积极营救活动——是一概不知道的。

上杭狱中的待遇极坏,刑讯之后瞿秋白的身体越来越糟。自云:本来“身体孱弱,积年肺病……狱中困顿,又多侵蚀其体力……现觉日就衰惫,手足乏力,头晕眼眩,时发潮热,秽气熏蒸,似饥似饱,似此久羁不决,势将瘐毙”。为了进一步愚弄敌人,争取及早脱出敌人的囚笼,瞿秋白在4月15日向钟绍葵写了一纸“呈文”。文中重叙先前编排的假情况,要求钟绍葵准予开释出狱,或资遣回江苏原籍,或在上杭担任教员、文书等项职务,决不私自遁走,保证随传随到。这当然是书生之见,敌人是决不会轻易放他出狱的。这篇“呈文”里,自然少不得要说上几句当时流行的“反共”自污之词,但那是在特殊条件下不得不采取的掩护自己、迷惑敌人的一种方法。这与攻击革命、叛党投敌的行径,是截然不同的两码事。谁也没有理由、而且不允许把林琪祥的这篇“呈文”当做“诬蔑”我党,向敌人“乞活告饶”的“罪证”。

周月林、张亮两人的境况如何呢?

周月林,浙江省宁波人,二十八岁。李玉说她身材适中,“性似温柔,表像温和”,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年轻得多。因此周月林被俘伊始,李玉就打她的主意。到上杭第三天,李玉以其妻即将生产,要被俘的女护士陈秀英(按即周月林)到家中服侍其妻为理由,征得钟绍葵同意,将周月林(按周未入上杭监狱,由李玉安排在营房另住)接回家中当了“媬姆”。

张亮是四川省罗山县人,三十岁,人长得很肥大。她怀有身孕,已临近分娩期,所以不久也由上杭县城一家糖果店的老板林鸿昌(又名林晴光)保出,纳为姨太太。

周月林、张亮两人各得其所,对敌人自然是感激涕零了。

这时,突然发生了一件新的不利的情况。

4月10日,国民党军第八师在长汀、武平和会昌三县交界的归龙山下,俘虏了中共福建省委书记万永诚的妻子(名不详),供出瞿秋白、何叔衡、张亮等都在濯田地区被俘。第八师师长陶峙岳立即将万妻所供情况,电告国民党驻闽绥靖公署主任蒋鼎文。电称:“据万匪永诚之妻供称,矛秋白(按‘矛’字当为‘瞿’字之误)、何叔衡及项英之妻,均在灌田(按‘灌’字当系‘濯’字之误)被我军俘获。”蒋鼎文随即电令驻防在长汀地区的第三十六师(师长宋希濂)和管辖该地区的第二绥靖区(司令李默庵)紧急进行查报。这时,三十六师所俘获的长汀县苏维埃政府主席供出瞿秋白等先已被俘。随后,保安第十四团根据三十六师和第二绥靖区的电令,先后于4月25日左右,将林琪祥解送长汀三十六师师部,将已保释的张亮、周月林重新收押,解送第二绥靖区司令部驻地龙岩。

张亮、周月林两人由钟绍葵带同副官张友民押送,有轿子供她们乘坐。第二天中午抵达丰年桥。午饭时,张亮无耻地对钟绍葵说:“我怀孕不能走,你们给我轿坐,我很感激。我现在报告你们:那个医生林琪祥是中共中央总书记瞿秋白。”周月林附和张亮所供,同时供出何叔衡在小迳村被打死,邓子恢已经突围等情况。

“林琪祥就是瞿秋白!”——这个意外的情况使钟绍葵狂喜不止。他到达龙岩立即向李默庵报告,并请求李即刻发电给长汀三十六师师部查问林琪祥是否已经解到,等到长汀回电答复说林琪祥已解到,他才放心。原来,钟绍葵心里盘算:瞿秋白如果真的被俘获,他钟某便可捞得一笔重赏。不久,当瞿秋白的身份证实以后,钟绍葵即于5月14日向南京发了一通邀功请奖电报。国民政府行政院院长汪精卫5月25日批文:“覆电嘉奖,并交军政部查案给奖”。据说,给钟部的这笔奖金共十万银元,但被福建省政府扣下绝大部分,只发给钟部三万元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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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瞿秋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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