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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心《素履之往》如何是达摩西来意(2)


来源:遍地文学 作者:木心

陀思妥耶夫斯基嗜赌,其实更严重的是嗜人,他的小说中人人人人,从不愿费笔墨于自然景象,偶涉街道房屋,也匆匆然赶紧折入人事中去。他在文稿上画人,人的脸,脸的眼睛。

文|木心

音乐神童、数学神童……从来没有哲学神童。

思维是后天的,非遗传,非本能。思维不具生物基础,思维是逆自然的,反宇宙的。

陀思妥耶夫斯基嗜赌,其实更严重的是嗜人,他的小说中人人人人,从不愿费笔墨于自然景象,偶涉街道房屋,也匆匆然赶紧折入人事中去。他在文稿上画人,人的脸,脸的眼睛。

他在文学上嗜人,实际生活中并不嗜人——所以伟大。

文学上的人真有味,生活中的人极乏味。这样不好,不这样就更不好。

人家总在乎谁在台上演,演得如何。我却注意台下是些什么人,为这些人,值不值得演——因此我始终难成为演员。

无论由谁看,都愿上台演——我不作这样的演员的看客。

无论由谁演,都愿在台下看——我不会对这样的观众演出。

找到了我愿意看的演员,而找不到与我同看的人,观众席空着,所以那位演员不登台,所以我又成不了他的看客。

这便是我的有神论及我的无神论两者之间的酸楚关系。

艺术家在制作艺术品的进程中,清明地昏晕,自主地失控,匀静地急喘,熟审的陌生境界层层启展……所以面对艺术家,哲学家只有感慨的份,即使是艺术秉赋极高的尼采,也要为哲学气质甚重的贝多芬而惆怅太息得似乎不能自持了。然而尼采也并非容易败落的,唯有他看出贝多芬的人伦观念还涉嫌道德上的滞碍,使灵智的意绪受到抑窒,这位自称酒神的音乐家本身没有大醉狂醉,尚不足为尼采理想中的音乐家——从旁说来,哲学家还是有面子,当然只指尼采,指不到别人。

在爱的历程上,他每以钢琴家自许,多次幸遇优质键盘,抚弄再三,当他起身离开,它们都从此绝响、尘封。人们是不知彼等的珍贵,即使彼等自己,亦难解那一段时日(噢,四季的夜晚)何以有如许神妙的乐音——爱的演奏家,垂垂老去,回顾前尘,伤怀之余忽然忍俊不住道:宁愿是钢琴演奏钢琴家呵。

哲学营构迷宫,到现代后现代,工程的继续是拆除所有的楼台馆阁,局外人看来觉得一片忙碌场景很壮观。

哲学的废墟,夕阳照着也不起景观。个别的人死了会有“殁后思”,使生者想起死者的某些好处来。哲学作为群体看,无所谓好处,所以不值得凭吊。

哲学生涯原是梦,醒后若有所思者,此身已非哲学家,尚剩一份幽微的体香,如兰似檀,理念之余馨,一种良性的活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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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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