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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曼·罗兰诞辰:被征服者的诗人,绝望者的安抚人


来源:遍地文学 作者:罗曼·罗兰诞辰

文|罗曼·罗兰诞辰1866年1月29日,罗曼·罗兰诞生。他在五十岁之前一直默默无闻,过着深居简出的创作生活。五十岁以后,他的名字开始轰动起来,成为全欧洲争论的焦点。

文|罗曼·罗兰诞辰

1866年1月29日,罗曼·罗兰诞生。

他在五十岁之前一直默默无闻,过着深居简出的创作生活。五十岁以后,他的名字开始轰动起来,成为全欧洲争论的焦点。直到尽其天年之时,争论还在持续,他仍然孑身独处,得不到社会的认可和赏识。

斯蒂芬·茨威格在盛赞罗曼·罗兰时说,“他的目光总是注视着远方,盯着无形的未来。”

到现在,一个世纪多过去了。罗兰的信仰仍然是善良人们的美好梦想,他憎恨的战火还在世间燃烧,他敬爱的家乡欧洲仍有兄弟相残,这个世界焦虑得放不下一张书桌,他梦想的精神家园变得愈来愈物质化和商业化。想想罗曼·罗兰所倡导的人类和世界,看看今天的社会和现实,我们是时候借由对他的回望,好好深思一番。

|他的目标不是成功,

而是忠于信仰。|

——[法]罗曼·罗兰 《约翰·克利斯朵夫》

▲罗曼·罗兰(Romain Rolland,1866年1月29日-1944年12月30日),1866年生于法国克拉姆西,思想家,文学家,批判现实主义作家,音乐评论家,社会活动家,1915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是20世纪上半叶法国著名的人道主义作家。代表作《巨人传》《约翰·克利斯朵夫》

文章选自斯蒂芬·茨威格《罗曼·罗兰传》

— 01—

四十岁仍不成气候,是法国理想主义的悲剧

在很短的一段时间内,巴黎民众很熟悉罗曼·罗兰这个名字,知道他是个音乐家和有出息的戏剧家。

自那以后,他却多年销声匿迹了,因为在法国的首都,比起别的城市,他更容易被人们无情地忘怀。他的名字即便在文学圈子内,也从来不被人们提起,尽管诗人和其他学识渊博的人应该是品评罗兰著作价值的行家。

倘若好奇的读者竟愿翻一翻当年的评论和选集,来考察一下文学史,他连罗兰留下的只言片语也无法找着,虽然他已经写过十二部剧本,编纂过精彩的传记,出版了六卷《约翰·克利斯朵夫》。

《半月丛刊》杂志是他作品的诞生地,同时也是他作品的墓地。当他用无与伦比的惟妙惟肖的语言和领悟能力来描绘巴黎的精神生活时,他对这座城市还人地生疏。到了四十岁时,他依然两袖清风,既无名气,又无金钱报酬。他似乎成不了气候,不是一股有生力量。

到了二十世纪初,罗兰就像查尔斯·路易斯·菲力浦、维尔哈伦、克洛岱尔、苏亚雷斯一样,实际上,像当时所有最有实力的作家一样,在创造力最旺盛的时期,得不到赏识。对于他个人来说,他曾经用这样生动的语言描述过这一阶段的命运:法国理想主义的悲剧。

然而,有一段时间的隐退作为辛勤笔耕的准备是必要的。力量必须在僻静处发展起来,然后才能赢得全世界。

只有准备好对社会不予理睬的人,只有豪情满怀不计较成败的人,才敢于孤注一掷地冒险写出十卷本的浪漫作品。这是一部法国浪漫故事,在这样一个民族主义极化的年代,却以一个德国人作为书中的主人翁。只有用这种超脱国籍的构思,才能把广博精深的学识写进一部文学作品;也只有在宁静之中,在远离尘嚣干扰的环境下,这样一部巨著才能圆满完成。

十年之久,罗兰似乎从法国文学界消失了。神秘笼罩着他,一种苦尽甘来的神秘。这些年来,他那脱离尘世的辛劳代表了脱离稚嫩的隐蔽的过渡阶段,从一个初出茅庐的稚子过渡到羽毛丰满光彩照人的作家。这是一段沉默的时期,一段劳其筋骨、苦其心志的时期,一段以展现广博的学识为特点的时期。

— 02—

足不出户的洞僧,和禁锢劳工的牢笼

在巴黎市中心,一幢公寓的第五层楼上,有两间很小的房子构成的屋顶室,一截弯弯曲曲的木制楼梯通向上面。下面从蒙帕纳斯大街传来沉闷的闹声,像远处的暴风雨在喧嚣。每当重型汽车隆隆驶过的时候,桌上的玻璃杯便会晃动起来,从窗口望去,穿过低矮的屋顶,可看到一座古老的女修道院的花园。

阳春时节,一阵阵花香透过敞开的窗户徐徐飘来。这一层楼上没有邻居,也没有服务招待,只有一位老妪帮助看守,保护着这位隐士免受不速之客的干扰。

工作间里满是书籍,像匍匐植物,攀缘在墙上,堆积在地板上,覆盖在窗台上、椅子上和桌子上,中间掺杂着手稿。墙上装饰着几幅版画,还有几张朋友的照片和一尊贝多芬的半身像。房间狭窄,没有任何值钱的东西,没有任何东西能诱使你安置下来悠闲片刻,或激励你外出参加社交活动。这只是一个学者的书斋,一个禁锢劳工的牢笼。

在这一堆堆书籍之中坐着一个儒雅的洞僧,穿着素净,宛若牧师。他身材修长,面目清秀,肤色灰黄,像个很少过户外生活的人。

他的脸上已爬满了皱纹,这是长时间辛勤工作,睡眠不足的象征。他的外表显得有些纤弱——侧身单薄,任何角度的照片都显示不出圆润;手很小,高高的脑门后面已现出银灰色的头发;嘴上的八字须松软地耷拉下来,像阴影一样,掩盖着薄薄的嘴唇。

他的一身都显得如此温文尔雅。很少听到他的声音,手势拘谨,步态缓慢,即使在躺着的时候,体形也显示出久坐的痕迹。他的性格也放射出高雅的光彩。倘若只是漫不经心地粗看一眼,人们也许会得出这样的印象:此人一定十分衰弱,或一定极度疲劳;但是,有心人会注意到,在那微微发红的眼睑后面,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不时地放出的亲切友善的光芒。他的眼睛呈宝蓝色,像深水一样异常纯净。

所以,任何摄影都不能把他的表情真实地表现出来,因为他的全部魅力都似乎集中在眼睛里。正像他那弱小的身躯放射出神奇的能量一样,他的眼神给那张脸激起了无限活力。

在这年复一年的漫长岁月里,他的工作,他那禁锢在狭窄的四壁内、禁锢在躯体内的精神所承受的持续不断的劳苦,谁能知晓?谁能衡量?著书只不过是工作的极小一部分。

我们这位隐士的求知热情是包容一切的,涉及到每一种语言的文化,每一个民族的历史、哲学、诗歌和音乐。他接触各个领域,收到各方面的速写、信件和评论。

他在写作的同时,可以思考别的问题;在动笔的同时,可以自言自语或同别人交谈。他的笔记纤细、端正,每个字母清晰、有力,把从头脑里闪过的自发的情绪或外力诱发的感想永恒地固定了下来。

他录制了过去和现在的乐曲,并记录在手稿本上;摘选了报刊杂志上的文章;拟订了未来的计划;勤勤恳恳地收集了大量的真知灼见。他的劳动成果放出的火焰永不停歇地燃烧着。

即便是这样做了,多半也是为了研究工作。憩息对于他来说只是意味着改变一下工作方式。用写信代替著书,用阅读哲学代替欣赏诗歌。他的与世隔离实际上是在积极地与世融为一体。他的空闲时间就是他的假日,此时,在悠长的工作之余的黄昏时刻,他坐在钢琴前,与伟大的音乐大师促膝谈心,从世界各地把最美妙的音乐引进他这有限的空间——他这充满创造的精神世界。

— 03—

在名誉面前,克利斯朵夫就是他自己

我们此时处在1910年。一辆汽车在香榭丽舍大街上奔驰,其速度超过了喇叭迟迟送出的警笛声。一阵喊叫,一个不小心横穿马路的人躺倒在汽车轮下。他受伤了,肢体折断,被抬进医院抢救。

如若罗兰在这个当口突然死去,想一想他对文学界的贡献多么菲薄,就能充分说明他未来的名气是何等微不足道了。

当时,在报纸上也许会有一两则新闻告诉人们说,一位曾一度是巴黎大学的音乐史教授,因被汽车撞倒碾过,不幸身亡;也许会有少数人仍然记起,十五年前,这位叫罗兰的人曾经写过充满梦幻的戏剧和音乐专著。但是,在成千上万的巴黎居民之中,对这位已故作家有所了解的人毕竟为数寥寥。

在罗兰誉满欧洲的两年之前,他就是这样默默无闻,在他出版大部分著作,成为我们这一代人的领袖之前,他确是一个无名鼠辈。——其实,这时的他已经完成了大部分著作的创作过程,包括十二部喜剧,英雄传记和前八卷《约翰·克利斯朵夫》。

名誉是一件奇妙的东西,他那永恒的多样性更是令人惊叹。每一种名誉都有它自己的特点,它独立于成名人的自身之外,而又属于他的一部分。它既聪明有愚蠢,既值得又不值得。一方面,它能让人轻而易举地得到,昙花一现,辉煌片刻,像流星一样陨落;另一方面,它很不情愿地跟随在大量辛劳后面,姗姗来迟,开出灿烂的鲜花。有时候,名誉更是用心险恶,迟迟不来,最后却像食尸鬼一样,以死者的尸体把自己养得膘肥体壮。

罗兰与他的声誉之间有着奇特的关系。青年时代的早期,他被名誉的魔力所深深吸引,但考虑的只是那种靠得住的名誉,那种基于道德力量和伦理学权威的名誉;所以他傲然而坚定地摒弃日常礼节中的小团体主义和旧式的交往礼仪。他深知权力的危险性和诱惑力,他也深知过于注重细节的烦琐之举只能徒劳无益,只能投下冰冷的阴影,抓不到任何发光点。

因此,他从来没有刻意地向名誉迈进一步,也从来没有向名誉伸出自己的双手,尽管在他的生活中,名誉曾不止一次地唾手可得。事实上,他却执意地退避了向名誉迈进的步伐,因为他拒绝了出版他那辛辣的文集《节场》,从此永远丧失了巴黎出版界对他的好感。他对约翰·克利斯朵夫的描写完全适用于他自己:“他的目标不是成功,而是忠于信念。”

名誉爱上了罗兰,罗兰也远远地、不引人注目地爱上了名誉。名誉似乎在说,“很抱歉,给你的工作添麻烦了。但名誉的种子必须躺在黑暗中孕育一时,耐心地忍受一切,然后才能发芽生长。”名誉和工作在两个不同的领域里成长,等待着相互接触。

《贝多芬传》出版之后,一小群羡慕者形成了,这些读者又继而追随着《约翰·克利斯朵夫》的人生道路。真实可靠的《半月丛刊》也赢得了新的朋友。无需广告商或出版界的帮助,只是通过同情心的无形感应和影响,罗兰著作的发行量增加了。译著版本也问世了。

杰出的瑞士作家,保尔·西佩尔还写了一部《罗兰传》。报纸也开始登载他的名字。这时戴上了花冠的罗兰已经有许许多多虔诚的崇拜者。接着,法兰西语言研究院出版了罗兰全集,这是一声号角,把罗兰庞大的读者群集合了起来,去研究他的著作,一时间,就在他五十岁前夕,评述罗兰的文章像洪水一样涌向全世界。1912年他仍然无人知晓,1914年他却满誉全球。一代人惊醒了,认识了他们的领袖;全欧洲惊醒了,认识他反映欧洲共同精神的第一批新作品。

罗曼·罗兰一举成名,如同他的一生中其他事件一样,有着神秘的意义。在他最艰苦的年代,在精神折磨、物质匮乏的年代,名誉从他身边掠过,与他失之交臂,现在名誉终于步态袅娜地走过来了。然而,它来的也正是时候,因为这正是世界大战的前夕。罗兰的声誉给了他一把利剑,在关键的时候,他有力量,有权威,为欧洲人讲话。他站在高高的基座上,下面各种各样的人物都把他看在眼里。

事实上,罗兰本人也正是在恰当的时候获得了声誉,因为通过经受的磨难和学得的知识,他完全成熟了,可以履行最高使命,承担起整个欧洲的责任了。当世界上勇敢的人们需要有人领导他们向现存的世界宣战,建立充满兄弟般友谊的永恒的新世界时,名誉和名誉赋予的力量终于来到了。

— 04—

欧洲精神的化身

自1914年之后,罗兰总是伴随着理想,伴随着为实现理想而进行的斗争。他不再是作家,不再是诗人,也不再是艺术家,他不再属于他自己。他是欧洲在极度痛苦中发出的声音,他是世界的良心。

要了解罗曼·罗兰的作品,就得了解诞生这些作品的时代。

这时候,全国一片消沉的情绪在人们当中激起了一股激情,全民族羞辱的失望心理在人们当中唤醒了一种信念。1870年的战事失败在这位年轻的法国作家心上投下了一片阴影。从整体上来看,罗兰著作的伟大意义在于它构筑了一座座精神桥梁,把相继发生的战争连接了起来。它从血染的土地上突起,穿过风暴肆虐的天际,到达一个新的战场,一种新的精神。

一切都是从忧郁昏暗中开始的。一片在战争中失利的国土像一个失去了上帝的凡人。沉闷枯寂突然代替了神圣的激情,燃烧在亿万人们心中的烈火熄灭了,只剩下灰烬和炭屑。一切事物的价值猛然跌落:热情毫无意义,死亡漫无目的;昨天的英雄业绩今天被当作愚行蠢事;信仰是一场骗局,自信是可怜的家乡;友好协作的欲望消失,每个人只是只身奋斗,回避责任,或者把责任推卸给别人,只想着个人的得益、功利和好处。高尚的理想被无限的消沉所扼杀;失败把民众的道德力量彻底摧毁;全民族的精神支柱极度削弱,彻底崩溃。

这就是1870年法兰西所处的状况;全国已经力尽神竭,变得群龙无首。最富有想象力的作家也无能为力。他们动摇不定,似乎被灾难性的当头棒击吓呆了。最初的一切努力只落得白费辛苦;接着,他们又回到了老路。回到了离民族命运越来越远的纯文学领域。顶着一个民族的灾难前进,即便是成熟的人们,也会不胜重负。左拉、福楼拜、阿纳托尔·法郎士、莫泊桑已经竭尽全力,设法站稳自己的脚跟;他们都自身难保,岂能给法国人民灌注新的信念?

如何安慰被征服的民族,如何减轻失败的痛苦呢?作家必须善于把读者的思想从现实中引开,必须阐明一种辩证的失败观,让希望代替失望。

一些人把目标指向未来,说“记住仇恨;上次我们失败了,下次我们一定要战胜”。这是民族主义者的论点。饶有兴味的是,声言这种观点的人主要是罗兰过去的伙伴,如:莫里斯·巴雷斯、保罗·克洛岱尔、佩吉等。三十年之久,这些人一直用诗歌和散文这两把锤子,敲打并铸造着法兰西民族负伤了的自尊心,希望它能变成锐利的武器,直捣可恶的敌人的心脏。当青年人有意向重修旧好的时候,这些作家一次又一次地用所谓的英雄本色去规劝他们,点燃他们心中的烈火。他们将这种无法熄灭的复仇火炬手把手地传递下去,准备轻易而急切地投入欧洲的火药桶。

另一种是理想主义,罗兰的理想主义,并没有弄得鼓噪四起,亟待引起注意。这种理想主义从不同的角度寻求安慰,目光不是盯着近期的未来,而是射向永远。它没有承诺新的胜利,但指出了在衡量失败中人们使用了错误的价值观。这一派作家,这些托尔斯泰的学生们的认为,力量绝不是具备或不具备某种精神的理由,表面的成功并没有给灵魂提供任何价值标准。持这种观点的人,在他们还是孤立无援的时候,就一直持续不断地努力引导法国,当然不是叫法国忘却失败,而是劝法国把失败变成高贵的道德源泉,进而认识到在浸透鲜血的战场中萌发出的精神种子的价值。

在《约翰·克利斯朵夫》中,法国年轻人的代言者奥利维尔的一番话,就具有这一特色。

他对一位德国朋友说,“幸运的失败,幸福的灾难!我们不能拒绝接受它,因为我们是它的孩子……。失败啊,你万万没有想到吧!你对我们与其说是作恶不如说是行善。你重新点燃了我们理想主义的火炬,给我们学说以新的动力,赋予我们信仰以新的生命……”

罗兰接着说,“失败塑造了一代英才,把纯真无私的强者分离了出来,使他们越发专心致志,越发强大。失败也使另外一部分人走向毁灭的道路……。一部分从英才中分离了出来,另一部分则继续向前迈进。”

由此可见,从同一源头,即从失败的阴影中,流出了两股不同支流的理想主义。在书面和口头上,一场无形的战斗,为陶冶新一代灵魂的战斗,展开了。

历史事实转向有利于莫里斯·巴雷斯一方,1914年是罗曼·罗兰思想失败的一年。失败不仅是罗兰青年时代的遭遇,也是他成年后的悲惨遭遇。

但是,他的特殊天才就是在失败中创造出力作,从隐居中吸取新的热情,从失望中取得虔诚的信念。他一直是被征服者的诗人,绝望者的安抚人,无所畏惧的引导人;在他引导下的世界里,苦难具有积极价值,不幸成了力量的源泉。一切诞生于悲剧时代的东西,一个遭遇命运践踏的民族的经历,罗兰使得它们适用于所有时代,所有民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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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罗曼·罗兰诞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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