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戒》中的床上戏为什么不能删？

● 陶东风

因为被删去了七分种的床上戏，《色·戒》成为一个残缺不全、某种程度上无法理解的电影文本。

并不是所有电影删去了床上戏都必然变得残缺不全。在有些电影中，床上戏只是佐料，是调味品，从艺术的角度看可有可无。这样的床上戏只有票房价值而没有艺术价值，只有市场意义而没有审美意义。但在《色·戒》这部影片中，床上戏却是电影绝对不可缺少的有机组成部分，离开它，王佳芝这个影响的转变就变得不可理解。

国难当头之际，爱国青年学生王佳芝出于民族大义接受了组织委派的引诱、谋杀特务头子易先生的任务。民族大义虽则崇高伟大，无奈却并不切身，是真正的身外之物（在“身”这个词的本义上）。影片中表现的王佳芝与民族解放运动的关系始终是不即不离、暧昧不明的，民族灾难于她并没有带来切肤之痛。相反，她和易先生做爱时候的快感却是切身的、属己的。这一点从第一次带有“强暴”色彩的身体接触后就可以看出。易先生粗暴地占有了她，留下一句“这是你的风衣”后匆匆离去。王佳芝独自躺在床上。但通过特写镜头可以发现，王佳芝并没有怅然若失之感，相反，她隐隐地笑了——从此拉开了王佳芝从“投身革命”向“背叛革命”转变的序幕。

可以说，从接受组织委派刺杀易先生，到最后“爱上”（从精神的角度看很难说是“爱”）易先生，王佳芝的关键性转折是她身体感觉的变化，做爱的快感消除了她的“革命意志”。相比于伟大却遥远的民族大义，身体的感觉是那样的真切属己、难以控制。她假戏真做的悲剧性命运于是乎在劫难逃。此后，在越来越频繁地“引诱”（严格说来已经不是引诱）易先生的过程中，她也越来越深地体会到了身体的快感，无可救药地陷入了身体的陷阱。与其说是真正的爱情不如说是身体才是真正的元凶。因此不难理解，在易先生给她买戒指之前，王佳芝的立场其实已经开始动摇。如果说第一次身体接触只是一个危险的警告，那么，第二次身体接触（这次接触她已经非常投入，尽情享受）后，她的意志开始濒临瓦解。她为此而感到害怕。她感到了自己身体的危险。她知道她的身体已经开始不听“革命”的使唤。所以，和邝先生在剧场见面时候她才会那么急切地要求后者“尽快解决问题”。

因此，身体感觉的变化是本部电影的核心情节，删去了王佳芝和易先生的床上戏，当然也就无法体现她的“革命意志”是如何被身体快感瓦解的。

都说革命事业需要个体的“献身”，看来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