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篇27年前银幕上的“同人文”，让我们重新反思“情为何物”

来源：腾讯娱乐

人类文明的标志便是对“工具”的使用，在历经数百万年的发展后，人类早期使用的简单“工具”早已经演变成了功能繁杂的各种精巧设备。甚至这些设备已经从早期替代人类的体力劳动，逐渐的演变为替代人类的脑力劳动。而近年来的人工智能技术，正在为这些设备赋予某些简单的自我创造力。科技的发展看似正在逐渐模糊人和机器的界限，但是这些看似拥有超越了人类数百万倍生产力的庞大设备群，依然在人类的控制中。究其原因，是因为这些冰冷的钢铁机器，缺乏人类最基本的自我意识和情感意识。而这种意识中也蕴含着纠缠了人类千百年的一个命题——“问世间情为何物”。

将一个人抽离了七情六欲之后，我们便成了行尸走肉一般的活死人，在存在的意义上，无论对自身还是社会而言，没有了感情的人和冰冷的设备没有任何区别。由此可见人之所以为人，首先是因为人拥有人才懂得感情。然而这种感情究竟是什么呢？千古以来，我们对它只能感受，却无法理清。

在古代的神话小说中，有很多神仙妖魔，因为羡慕人类独有的感情而坠落凡尘。“情”是千百年来，人类最引以为傲的产物，所以在古代有“只羡鸳鸯不羡仙”的诗句。也正因为有了情感的存在，才使得我们当今的社会并不是一个冰冷生产力的集合，而是一个拥有自我意识的人类组织。如果说人类是地球上所有生物群顶端的“皇冠”，那么情感便是这顶“皇冠”上最璀璨的明珠。

《白蛇传》是我国古代四大民间爱情传说之一，在传统的故事里，白蛇精白素贞经过千年修炼化身成人来到人间，为了报答500年前书生许仙前世的救命之恩，白素贞以身相许，在历经磨难后，众人终成正果的故事。在传统的故事中除了主角白素贞和许仙，还有另外两位重要的角色法海和小青。小青是白素贞的侍女，只不过她的道行尚浅只修行了500年，而法海则是以降妖伏魔为己任的金山寺主。

在27年前的1993年，在香港影坛有着“鬼才”之称的徐克执导了一部名叫《青蛇》的电影，这部影片改编自李碧华于1986年创作的同名小说。而这个故事正是改编自传统神话故事《白蛇传》，这次改编很像是最近吵得火热的“同人文”事件，只是这次故事的主角是来自传统的神话故事。徐克在大银幕上重塑了《白蛇传》故事的架构，他从传统故事中以千年道行“白蛇”为主线的视角，修改为五百年道行的“小青”。

“同人文”的最高境界是什么？是在不改变原著故事背景的基础上，通过对角色内心世界的深度发掘，通过故事视角的转换，让读者在新的故事视角中，发现原著中已经隐含，却并不明显的故事内涵。徐克便很好地掌握到了其中的要义，从原著故事中的配角小青的视角出发，我们重新审视了“情为何物”的人生命题。

从现在的角度来看，《青蛇》这部影片的特效实在是粗糙，尤其是其中蛇精显出原形的卡通造型。但是徐克对青、红滤镜的运用，以及王祖贤、张曼玉两位主角的精湛演技，很好的弥补了当年粗糙的特效技术。为了让两位女主角的姿态更倾向于“蛇”姿，徐克还为她们专门请来了印度“蛇”舞老师。两人中尤其是张曼玉饰演的小青，她那种有样学样的演技，即找到了小青对人类情感的好奇，又让观众看到了小青对人类情感的懵懂和不解。正是张曼玉这种超凡脱俗的表现，才使得了观众能够以另一种完全不同的视角，重新审视这个千百年的经典神话故事。

不同于传统故事中白蛇报恩的桥段，在《青蛇》的故事中，白蛇（王祖贤饰演）之所以来到人间，她是为人间“情感”所诱惑。而之所以白蛇会选择许仙，是因为刚刚修炼成人的白素贞，她懵懂地认为人类社会中的老实人比较好相处。白蛇来到人间，是为了能够满足自己一份“从一而终”的情感梦想，这是人类社会对这个千年蛇妖的终极诱惑。徐克在白蛇对人类社会的幻想，和人类社会中的现实之间，找到了张力十足的戏剧冲突。

而在许仙代表的人类情感现实和白蛇对人类情感幻想的一厢情愿之间，徐克加入了小青和法海（由赵文卓饰演）两个徘徊在人类社会边缘的独特视角。法海是一名接近超越人类情欲的得道高僧，而小青则是仅仅修炼了500年，刚刚能够维持人形，却不能真切感知人类情感的小妖。虽然法海和小青不具备人类的情感，但是他们却被人类的情感所干扰，所吸引，所迷惑。在人类社会的边缘，他们依然受到人类情感漩涡的影响。

虽然很多人把影片中戏份很重的法海当作了影片的关键，其实从剧情的整个设定而言，小青才是徐克带领观众进入故事的主要视角。因为和白蛇之间的500年相依为命的单纯情感（这种情感，不等于人类社会的情感），在看到白蛇为情一往而深的时候，小青也因为白蛇的态度，开始用自我的方式关注“情为何物”。小青这种好奇而超脱的视角，让观众从一种非人的全新角度，超然物外，重新在大银幕上审视自我的人类情感世界。

徐克通过小青这个人类情感世界之外的视角，用一种完全“问”的方式，试探着关于人类情感的一切，通过水中和得道高僧法海的“定力斗法”，小青看到了人类情感的虚伪，通过和“老实人”许仙的调情，小青看到了人类情感的脆弱，通过白素贞最后葬身雷峰塔下的现实，小青最终也深陷在人类情感的漩涡，最后她不禁感叹：“我来到世上，被世人所误。你们说人间有情，但情为何物？真好笑，你们世人都不知道，让你们弄清楚，也许我会再回来。

小青与法海的冲突和互动也是整部影片的关键，法海在徐克构建的神、人、妖的层次架构中，他处在情感认知程度的最高端。和小青对人类情感的好奇所不同，法海作为人间修炼的人间高僧，他早已历经了七情六欲，但是直至影片的结束，法海也未能真正的超脱在人类的情感体系之外。小青的“懵懂”，法海的“沦陷”，白素贞的“一往而深”，许仙身上人性深处的懦弱，最终在银幕上构架出徐克的情感意象。而在小青的“懵懂”和法海的“超脱”之间，是人类所不自知的“情为何物”。

虽然徐克在影片中没有直抒胸臆，但是显然他把感情解读为人类最根本的自我意识，这种意识也是人类存在的根本性标签。这其中无论是法海想要的超脱，还是白素贞的一往而深，他们都没有逃开的是情欲的终极漩涡。而小青，作为导演在银幕上为观众打开的审视人类情感的全新视角，她让我们游弋在人类情感的体系边缘，既没有像法海渴望的超脱，也没有像许仙那样的深陷，也没有白素贞对情感美好的痴想。这种可进可退的视角，让我们看清了人类各自在情感体系中的挣扎，白素贞的痴想，抵不过许仙的凡俗，法海的佛光，洗不净自己内心的欲念。而小青呢？她最终也没有理解，白素贞千年的道行，毁于了那个明明就不老实的“老实人”。

在影片中，白素贞、小青、法海这些人拥有超越常人的法力，而这种法力的基础则是超脱在人类情感的漩涡之外。这便是古人讲的“无欲则刚”，然而在人世间，谁又能真的超越感情的束缚呢？而当我们真正的超脱了感情的束缚之后，我们还怎么能够生而为人呢？为了契合影片的主题，同样在香港影坛被称为鬼才的黄霑为影片写下了如下歌词“留人间几回爱，迎浮生千重变。与有情人做快乐事，未问是劫是缘”。

是啊，这就是徐克们凡夫俗子的人生吧，情为何物？浮生如斯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