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爱情挂在商店里的时候

文|邓乃刚

呜呼，真的不懂爱情。2月14日是个什么鬼节日?竟让玫瑰当家，浪漫涨价?这一天，一种叫做“情人草”的劳什子，在北京卖到30多元一支。花卉市场人挤入，小贩们也学会了爱情箴言，他们扯开嗓子大叫：“让爱情像玫瑰一样绽放!”还有那催你赶快掏钱的广告词：“心动不如行动”，恨不能让每个情人的花篮里都装满九百九十九朵玫瑰。

真的不再懂得爱情。在南方一座美丽的小城，我曾邂逅一位陪舞的小姐。她执意陪我跳舞，而偏偏遇上舞盲，便只好坐在一边闲聊。这是一位爽快的女子，闲谈中，我知道她从湖北而来，家中尚有丈夫和三岁的儿子。望着她那毫不掩饰的大眼睛，我忽然指着舞场上那些西装革履、大腹便便的男士们问她：“你喜欢他们吗?”谁知，她回答得比你想象的还要爽快：“你这人真是——什么喜欢不喜欢的，他们有的是钱。”听着这个漂亮女人的回答，我倒抽了一口冷气，简直无地自容了。忽然想起“迂腐”这个字眼，我还没有老，是不是已经成了朽木疙瘩?

当爱情挂在商店里的时候，真的不再懂得爱情。记得小时候曾读过几首爱情诗：“雁尽书难寄，愁多梦不成。愿随孤月影，流照伏波营。”“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情人怨遥夜，竟夕起相思。”这些诗句是那么的刻骨铭心，是不是因为那时没有火车，没有飞机，又没有电话和大哥大，更重要的是人们腰包里没有那么多钞票，恋爱和相思才那么真真切切。实实在在?有一位作家做过一份调查，说现代社会情诗的命运十分悲惨，只有4.2%的女人寄情于诗，而一个具有诗情的浪漫男人都没有了。今天的恋人，莫非都丧失了做诗的能力?不是的，远远不是的。人们失落的——大概是一颗诗心。

没有了情诗，没有了情书，甚至连温情脉脉的日记也久违了。没有人再批判“小资情调”，而是讲究实效和实惠的现代人把这片情感看做是无足轻重甚至是没有意义的东西。有人说，我们承受着太多的选择可能，外界与自身的变化太多了、太快了。快节奏的社会培育快节奏的爱情，哪里还能容得下和缓的心情与和缓的爱情呢?爱情如果是一杯蛋羹，已经兑进了越来越多的白开水。如果被稀释得连鸡蛋的鲜味儿都没有了，还不令人沮丧吗?这样的“蛋羹”摆放在商店的橱窗里，真不知会有多少人问津。

当爱情挂在商店里的时候，我又想起了柏拉图。这个智慧老人，从文艺复兴以来，差不多就被后人诅咒。您为什么要鼓吹“男女之间‘纯粹'的精神享受”?还编造什么“双手总是拥抱着一无所有的空间，思想是云雾朦胧的一片”?您老人家哪里知道，两千多年后的今人，早就淡化了“精神”，连同情感一起，给沙漠化了。

是啊，“精神”值多少钱一斤?既不能当饭吃，又不能当衣穿!你看，七十年代那阵儿，我们娶老婆需要“三转一响”——自行车、手表、缝纫机和收音机;八十年代则升级为“一彩三双”——彩电、双门电冰箱、双缸洗衣机和双卡收录机;到了九十年代，在拥有上述各“机”的前提下，开始向高档组合音响。影碟机、电话机、空调机、摄像机、多媒体电脑大举进军。至于新娘的“三金一卡”(金戒指、金项链、金耳环和信用卡)，当然更是“应有之义”。有人也做过调查，九十年代中后期城里人用于结婚的费用已攀升到数万元。

但是，“有人买得起皮衣，却买不来爱情。”只有每个人自己清楚，我们到底收获了多少爱情。那种水晶般透明。玫瑰般芬芳的温柔和情爱，是世界上最无价的东西。而每当想起那种东西、那种时刻，便让我潸然泪下。当我活得很累很累的时候，当我为情感的苍白而郁郁寡欢的时候，曾经有过那么一位她，悄悄地递过她那迷人的一颦一笑，轻轻地伸过她那纤纤素手…… 她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用说，但是温柔——金山和银山也换不来的温柔，暖暖地流淌于两颗默契的心灵之间。哦，这是一种如诗如歌一般只能意会而不能言传的幸福之感。最高尚、最纯洁。最芬芳、最空灵。最诗意的东西莫过于此了。传宗接代。情欲冲动、倚门卖俏。寻花问柳，这一切都黯然失色，等而下之。哦，这用整个生命守候来的东西!这可遇而不可求的东西!她——能挂在商店里出售吗?

当爱情挂在商店里的时候，我，不管是腰包鼓鼓，还是囊中羞涩，都将不假思索地快步逃离这家“商店”。这几个臭钱——哪怕是去打发要饭的!

哦，爱情，让我们把她从商店的货架上摘下来，重新埋人人们的心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