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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性和才能是挡不住的


来源:遍地文学

文|陈丹青2002年在“美术同盟”与艺术青年网上交谈陈丹青:大家好。大海:我想听听您对中国教育体制的看法。陈丹青:能问得更具体一点吗?虫二:学好外语就一点好处都没有吗?陈丹青:

文|陈丹青

2002年在“美术同盟”与艺术青年网上交谈

陈丹青:大家好。

大海:我想听听您对中国教育体制的看法。

陈丹青:能问得更具体一点吗?

虫二:学好外语就一点好处都没有吗?

陈丹青:我针对的是外语考试制度,不是外语。

guest:有人说中国的教育是不完全的,中国学艺术的学生多数比较没文化。您怎么看这些?

陈丹青:是我们的历史断层和教育制度使艺术学生“没文化”。

注这是我头一次与“虫二”、“豆子”、“无脚鸟”……之类网上青年对话,以下抄录这次交谈的广告词:“今年初,‘美术同盟’转载清华大学美术学院绘画系教授陈丹青痛陈英语考试弊端的长文《我们上百年文化命运天灾人祸的总报应》,反响强烈。应网友要求,本网站请陈丹青与大家作网上交谈。”交谈过后,网站站主赏我一枝烟,另送一枚黑皮包,回家装上电脑,用到现在。外语考试制的制定者将“外语”等同“文化”,就说明他根本没文化,可他们还说学生没文化。

hippies:艺术界就是名利场?您怎么看?我涉世未深,能给点意见吗?谢谢。

陈丹青:何止艺术,人生就是名利场。

guest:你觉得懂两种语言是不是更好?我觉得懂一种外语就可以了。

陈丹青:您懂中文么?我连中文都不敢说懂。

鲍栋:你觉得美术教育的种种问题和大的体制有关系吗?

陈丹青:当然,所有事情背后都站着体制。

鲍栋:你一个人能做什么呢?你正在做什么事情来改变这一切?

陈丹青:我什么都做不了,更不能改变任何事情。我能做的就是空口说话,只剩下这点说话的权利。制度会埋没人,也会使人坚强,靠自己奋斗,别指望其他。

阿波:陈老师,你和丁方在80年代都是风云人物,可我现在更喜欢丁方,他没有你这样的张扬,我感觉你是在作秀。

陈丹青:谢谢。我此刻是在“作秀”。

玄玄色:陈老师,你怎样看待现在的行为艺术?

陈丹青:让它发生,谁愿意做就让他去做,只要不犯法。

一杯凉水:你觉得行为艺术可以听之任之吗?

陈丹青:我没有权力说“听之任之”这样的话,我不是政府官员。

豆子:你认同行为艺术吗?

陈丹青:我认同所有艺术。我很早就认识台湾的行为艺术家谢德庆,很佩服他,二十多年前他就做,做得很诚恳,现在的大陆行为艺术家受到他影响。

豆子:行为艺术形式的新颖让我感动,他太棒了!我们需要“个性”的艺术!!!

陈丹青:对!

小张:在西方艺术院校里有像中国美术院校里的帮派之争吗?

陈丹青:有人的地方都会有帮派之争。

林莹:有些行为艺术很血腥,你是怎么看的?

陈丹青:“文革”时期的血腥,如今社会上的种种罪恶,比行为艺术不知要血腥多少。你到公安局去看看档案照片!还有录像呢。

一杯凉水:但是行为艺术的血腥跟犯罪的血腥是不一样的,一种是犯罪一种是艺术,你觉不觉得有些行为艺术是对人们的一种误导?

陈丹青:对,是不一样,但在行为艺术之外,太多事物正在误导我们,行为艺术只是一个很小的圈子。

suntao:行为艺术很好,因为能提供很多的可能性不是很好吗?我们太贫饥了!不是吗!

陈丹青:完全同意。

玄玄色:有时觉得行为艺术很残忍。你是怎么看待的?

陈丹青:远不及外语考试制度残忍。行为艺术摧残一个死婴,教育制度摧残多少活人?!

烹云煮石:有人说行为艺术是西方对本土的文化侵略,你怎么看?

陈丹青:至少有一万件西方的事情正在对我们进行“文化侵略”,都是我们请人家进来“侵略”的,或者说,我们“自我殖民”,其中一项就是人文学科的外语考试。

suntao:“文化大革命”在一些领域还在继续!我是这样认为的!

陈丹青:没错!“文革”是我们的集体人格,集体遗传。

豆子:有界内人说,中国的艺术教育太古板,你认为呢?

陈丹青:对。光是古板也没关系,中国艺术教育太自作聪明。

挡车之螳:作为一个艺术家,您觉得是什么成就了您?

陈丹青:干活,保持做。但不要想什么“成就”。

小张:您怎样看中国美术教育与当下大艺术环境的脱节问题?请回答。

陈丹青:是很脱节,但还是有很多有意思的人会冒出来,天性和才能是挡不住的。

林莹:你刚刚说过“文化大革命”也是血腥的,但是那已经发生了,无法避免,现在的行为艺术还是一个小范围,何不制止呢?你是怎么看的?

陈丹青:我没有资格制止任何艺术。艺术如果冒出来,制止没用。除了样板戏,“文革”制止一切艺术,现在呢,一切又冒了出来,还多了一个“行为艺术”。

无脚鸟:我觉得在现在这种状况下,真诚是判断艺术品的关键标准,你呢?

陈丹青:能对自己真诚就好。

豆子:你喜欢毕加索吗?你觉得现在是你玩艺术还是艺术玩你?

陈丹青:彼此玩。没有一样东西只是你玩他,玩久了,它肯定掉头来玩你。

q:用综合大学的模式管理艺术学院是悲哀的吗?

陈丹青:我不懂管理模式。良好的管理是必需的,但不要成为模式。我们的体制只是在“管”,没“理”顺。

无脚鸟:现在对自己真诚的人很难混进艺术圈吧?

陈丹青:艺术圈里有真诚的人,只是越来越少了。

iqeqverylow:但是我觉得目前这种教育体制能出好的教师吗?我就是一个美术师范生,我和我的同学都很迷茫,一方面要学很多与美术无关的东西,专业却又只是学到表面的,并没有太多思想上的内容,我们该怎么做?

陈丹青:制度是一个方面,如果你想当一个好教师,你会当一个好教师,看你想不想当。前面已经说了:靠自己。自己努力。真正有效的教育是自我教育。

豆子:谢谢你回国,但更希望你能为中国的艺术教育改革做出贡献!能否让我们更自由!

陈丹青:我做不出任何贡献。不要讨自由,没有人能给你自由,只有靠自己。

cheetah:您得罪很多人了似乎,那么回国是不是为了得罪他们来了?

陈丹青:要真是这样的话,我也会被得罪的。谢谢您提醒。

哲:我想问一下,陈老师,你觉得现今的中国艺术状态是否正常,如今形形色色的艺术门类在中国是否有生命力,他们真的适合我们的国情吗?谢谢。

陈丹青:艺术状态?我只能问我自己的艺术状态。你很难定义哪种艺术在哪个阶段适应国情。我们的国情没这么窄吧?

tomfeitomfei:我自己感觉中国的艺术家像是啤酒杯里的泡沫,只能浮现一时。您是否认为?

陈丹青:绝大多数艺术都是泡沫。有点泡沫很好呀,没有泡沫的啤酒没人喝。

大愚:中国艺术家在国外的遭遇如何?

陈丹青:各人有各人的遭遇,性格不同遭遇不同。

iqeqverylow:那陈老师,你觉得现在的行为艺术和前几年红火的摇滚有没有相同之处啊?

陈丹青:有关系,有相同之处。行为艺术也好,摇滚也好,都是本土没有发生过的事情,现在发生了。

挡车之螳:陈老师,您是我的长者,我斗胆问一句,艺术中的想像,与生活中的现实,曾给您带来过反差吗?或者说是其他一些思想上的变化吗?

陈丹青:斗胆回答:虽然我不太懂这个问题,但我自己经常有反差,有变化。

andy:艺术是时尚的吗?

陈丹青:是,可以这么说。现代艺术是一种时尚。

林莹:你会尝试新的风格吗?

陈丹青:也许会吧,风格不是尝试出来的。风格要看你是怎样一个人。

ddd:好像你提了很多体制的问题。

陈丹青:对,体制挡道嘛。

刘德麻:技术重要吗?

陈丹青:重要,问题是你拿技术去做什么?

刘德麻:技术重要还是思想重要?

陈丹青:好的技术里已经有思想,好的思想也需要好技术。

11:我想问您画画的有必要了解哲学方面的知识吗?

陈丹青:应该读哲学,问题是哪种哲学,绝大多数哲学著作我看不懂。生活里充满哲学。

豆子:你觉得现在的你受束缚吗?

陈丹青:有点受束缚,也替学生受束缚。

dazhi:你对女性画家的看法如何?

陈丹青:您是指哪位?现在的女孩子比男孩子画得好,用心,有慧心。

艺术疯子:你认为在中国人学油画的意义何在?

陈丹青:人生“意义何在”?

豆子:你觉得做艺术苦吗?

陈丹青:也苦也乐。别的事更苦,比如整天坐在电梯里给人开电梯。

joanna:我觉得有些方面国内不可能提供很好的环境。

陈丹青:没有一个地方能够提供很好的环境。我最好的画都是在很糟糕的环境下画出来的。

guest:你怎么看那些不懂艺术的人,你觉得他们活得悲哀吗?

陈丹青:不悲哀。不懂艺术的人也许替我们悲哀呢,他们想:瞧这帮傻×。

kkkkkk:要做你的博士生有何要求?你认为画画的需要博士的头衔吗?

陈丹青:我没有什么要求,现在博士生的要求,都是教育部定的,我对学生的要求就是这个人要真率。

tomfeitomfei:陈老师,您有没有想过把幽默放到艺术里面?

陈丹青:幽默是一种品德。

guest:不疯掉的能算是艺术家吗?

陈丹青:能啊,当然能,艺术不是疯狂。不然疯人院就是艺术学院。

豆子:作为你来讲,你想带怎样的博士生(抛开社会因素)?

陈丹青:我想带瞧不起博士的博士生。

11:我觉得现在的人把凡·高神化了,您觉得呢?

陈丹青:人需要神话。

克雷:您平时有什么业余爱好啊?

陈丹青:发呆。

tomfeitomfei:你对学生的要求看起来不是很高?你不看重画技和想像力啊?

陈丹青:真率是很高的要求。真率是品德。

iqeqverylow:我们现在有的同学不看重艺术史,您觉得有什么不妥?

陈丹青:有些人不看重,那就不看重吧,我没办法。不看重他会吃亏。不过很多看重艺术史的人也吃亏,吃艺术史的亏。

天使的忧郁:可是谢红军如果不是遇到你,在国家的要求下混得很惨的,可是您个人的力量还是不够的,您是否应该联合大多数真正搞艺术的人为艺术界多做点事情?

陈丹青:不要联合人。每个人自己好好做,一点一点做,不要去改变什么,能改变自己就很好。

太一:无神论阉掉了国人的灵魂!您怎么看?

陈丹青:但是生出了十三亿人口。

dazhi:现在在中国许多学院气氛很压抑,你怎么看?

陈丹青:美国的问题是学院气氛太自由,怎么办?很多美国青少年自杀。

tomfeitomfei:改变自己来适应社会?你认为自由是什么?自由是叛逆还是适应?

陈丹青:有些事情要叛逆,有些事情要适应。比如,叛逆自己,适应自己。大家都能这样,社会就有品质。

克雷:您能解释一下傻×的含义吗?

陈丹青:我坐在这儿说话就是傻×。

刘德麻:您怎样看学院派?

陈丹青:总得有个学院,不管怎样,学院还是出了不少人。别把学院太当真就是。

天使的忧郁:我是个师范生,却他妈一心要搞艺术,但是发现目前不考研简直没法有出路了,但我的英语很差,如果我考不上,您认为我该如何继续呢?英语的关卡有可能撤销吗?有些人靠英语而不是靠画挤进艺术圈,却不去做翻译,你是否认为他们很无耻呢!搞艺术很痛苦,有人在痛苦中穷尽一生,你又作何感想?你觉得你是否也有痛苦,抑或是觉得幸运!

陈丹青:你一心想搞他妈艺术,就他妈一心去搞艺术,你要准备好在“痛苦中穷尽一生”,这是你的选择,不然赶紧选择别的事情,但做别的事情也会在“痛苦中穷尽一生”——以我的经验,艺术会偿报痛苦。

游子:你认为美国是艺术天堂吗?

陈丹青:是,因为在那个天堂里,艺术家可以说那是个地狱。

lf:有文章说你是一个“矛盾的杂多体”,你怎么看?

陈丹青:我嫌自己不够矛盾,不够杂多。

guest7477547:陈老师,我们现在做的事情很荒谬。

陈丹青:生命就是荒谬的。知道这一点,可能少一点荒谬。

游子:你认为艺术真实吗?

陈丹青:艺术是假的,它在骗你,但它比生活真实。

糊涂先生:我想在中国办一所著名的现代化的艺术学院,但不知从何下手,很想借此机会请陈先生指点指点。谢谢!

陈丹青:就叫“糊涂美术学院”好吗?

游子:你说你天天在搞假的东西吗?

陈丹青:对呀,我用油画画一本书,其实那不过是油画颜料。

豆子:你喜欢女人吗?艺术家都喜欢。

陈丹青:喜欢,当然喜欢。

555:中国当代女国画家,您最欣赏的是徐乐乐吗?

陈丹青:我欣赏她,她很率真。她到一个展览会,立刻弯下腰在价目标签上数“个、十、百、千、万”。数得很认真。她看见好画会放声大叫,好像有人打她。

tomfeitomfei:您对同性恋怎么看?为什么不喜欢男人?

陈丹青:当然喜欢,我有一大群男哥们儿。我在美国还有不少同性恋朋友,我帮他们设计同性恋酒吧,参加他们的大游行。

liuchun:你为什么不做一个职业艺术家?

陈丹青:二十年前我就做职业艺术家,比圆明园的哥们儿资历深。

哲:你喜欢贾柯梅第的画吗?

陈丹青:他的雕塑好。他的素描看多了不喜欢。很容易学,那种素描,道理也很容易讲。他是从塞尚那里来的,塞尚多耐看,非常“生”。

555:记得90年代初,南艺曾有学生因画毛泽东题材被开除,您怎么不怕?

陈丹青:现在已经21世纪了。

su:您觉得钟飚怎么样

陈丹青:喜欢,一开始就很喜欢。

cat:您觉得申玲怎么样?

陈丹青:申玲好玩。我见过她和她男人拌嘴,急哭了,又笑起来。

liuchun:丹青,你应该搬到宋庄去,和那帮小爷们儿喝酒、泡妞,我想你还会发生实质性的变化。

陈丹青:我酒量不行,喝点葡萄酒还行。纽约就是巨大的宋庄。

su:您从前,比如说从小就觉得自己很有美术天赋吗?

陈丹青:对,我想我要做个画家,很小就这样想。我爸爸一直夸我画得好。这很要紧,我们要夸一个孩子,不要老指责他。很多孩子从小就给骂傻了。

guest7477547:您喜欢20世纪的哪个哲学家?

陈丹青:本雅明,罗兰·巴特,但他俩都不认为自己是哲学家。

11:您对现在美院的扩招有什么看法?

陈丹青:会有报应的。

omfeitomfei:您最满意的作品是哪一幅?

陈丹青:说不上来,现在最满意的画都是我十几岁时画的。不过我要是后来不画那么多画,小时候的画就毫无价值。

su:我们这边一听说学纯艺术就跟要自杀似的。

陈丹青:搞纯艺术就是找死。死里求生。

豆子:搞艺术的文凭重要吗?为什么用人单位会选择文凭优先?

陈丹青:文凭是为了混饭,跟艺术有什么关系?单位用人要文凭,因为单位的第一要义是平庸。文凭是平庸的保证。他们绝对不会要凡·高。

dazhi:你认为基础的衡量标准是什么?

陈丹青:你得常识健全,常识健全就是基础。素描不是基础,现在的素描教学是反常识的。

tomfeitomfei:您说您最满意的画都是小时候画的,您不觉得那个时候画的内涵不够?

陈丹青:它有另一种内涵。

555:请问您对前途充满信心吗?

陈丹青:能活下去就很好。

呵呵:如果让你当官,愿意吗?

陈丹青:不要!太累了。“呵呵!”

dazhi:“常识”指的是……?您能讲明确点吗?

陈丹青:比方说,做一件事要有决心、耐心、恒心……

su:您认为素描不重要么?

陈丹青:什么都很重要,但你要说素描最重要,那就不对。一棵树,你能说哪根树枝,哪片树叶最重要吗?

guest:你在成名前有没有尝试过失败的滋味?

陈丹青:我总是在尝试失败的滋味。我批评教育体制,开口就注定失败。没关系,失败很好,你扛得住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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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陈丹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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