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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赋 赏析


来源:遍地文学 作者:浅见

余每观才士之所作,窃有以得其用心。夫放言谴辞,良多变矣,妍蚩好恶,可得而言。每自属文,尤见其情。恒患意不称物,文不逮意。盖非知之难,能之难也。故作《文赋》,以述先士之盛藻,因论作文之利害所由,它日殆可谓曲尽其妙。至于操斧伐柯,虽取则不远,若夫随手之变,良难以辞逮。盖所能言者具于此云。

文赋

魏晋:陆机

余每观才士之所作,窃有以得其用心。夫放言谴辞,良多变矣,妍蚩好恶,可得而言。每自属文,尤见其情。恒患意不称物,文不逮意。盖非知之难,能之难也。故作《文赋》,以述先士之盛藻,因论作文之利害所由,它日殆可谓曲尽其妙。至于操斧伐柯,虽取则不远,若夫随手之变,良难以辞逮。盖所能言者具于此云。

佇中区以玄览,颐情志于典坟。遵四时以叹逝,瞻万物而思纷。悲落叶于劲秋,喜柔条于芳春。心懔懔以怀霜,志眇眇而临云。詠世德之骏烈,诵先人之清芬。游文章之林府,嘉丽藻之彬彬。慨投篇而援笔,聊宣之乎斯文。

其始也,皆收视反听,耽思傍讯。精骛八极,心游万仞。其致也,情曈曨而弥鲜,物昭晰而互进。倾群言之沥液、漱六艺之芳润。浮天渊以安流,濯下泉而潜浸。于是沉辞怫悦,若游鱼衔钩,而出重渊之深;浮藻联翩,若翰鸟婴缴,而坠曾云之峻。收百世之阙文,採千载之遗韻。谢朝华于已披,启夕秀于未振。观古今于须臾,抚四海于一瞬。然后选义按部,考辞就班。抱景者咸叩,怀响者毕弹。或因枝以振叶,或沿波而讨源。或本隐以之显,或求易而得难。或虎变而兽扰,或龙见而鸟澜。或妥帖而易施,或岨峿而不安。罄澄心以凝思,眇众虑而为言。笼天地于形内,挫万物于笔端。始躑躅于燥吻,终流离于濡翰。理扶质以立干,文垂条而结繁。信情貌之不差,故每变而在颜。思涉乐其必笑,方言哀而已叹。或操觚以率尔,或含毫而邈然。

伊兹事之可乐,固圣贤之可钦。课虚无以责有,叩寂寞而求音。函绵邈于尺素,吐滂沛乎寸心。言恢之而弥广,思按之而逾深。播芳蕤之馥馥,发青条之森森。粲风飞而猋竖,郁云起乎翰林。

体有万殊,物无一量。纷纭挥霍,形难为状。辞程才以效伎,意司契而为匠。在有无而僶俛,当浅深而不让。虽离方而遯圆,期穷形而尽相。故夫夸目者尚奢,惬心者贵当。言穷者无隘,论达者唯旷。

诗缘情而绮靡,赋体物而浏亮。碑披文以相质,诔缠绵而悽怆。铭博约而温润,箴顿挫而清壮。颂优游以彬蔚,论精微而朗畅。奏平徹以闲雅,说炜晔而谲诳。虽区分之在兹,亦禁邪而制放。要辞达而理举,故无取乎冗长。

其为物也多姿,其为体也屡迁;其会意也尚巧,其遣言也贵妍。暨音声之迭代,若五色之相宣。虽逝止之无常,故崎錡而难便。苟达变而相次,犹开流以纳泉;如失机而后会,恒操末以续颠。谬玄黄之秩叙,故淟涊而不鲜。

或仰逼于先条,或俯侵于后章;或辞害而理比,或言顺而意妨。离之则双美,合之则两伤。考殿最于锱铢,定去留于毫芒;苟铨衡之所裁,固应绳其必当。

或文繁理富,而意不指适。极无两致,尽不可益。立片言而居要,乃一篇之警策;虽众辞之有条,必待兹而效绩。亮功多而累寡,故取足而不易。

或藻思綺合,清丽千眠。炳若缛绣,悽若繁絃。必所拟之不殊,乃闇合乎曩篇。虽杼轴于予怀,忧他人之我先。苟伤廉而愆义,亦虽爱而必捐。

或苕发颖竖,离众绝致;形不可逐,响难为系。块孤立而特峙,非常音之所纬。心牢落而无偶,意徘徊而不能揥。石韫玉而山辉,水怀珠而川媚。彼榛楛之勿翦,亦蒙荣于集翠。缀《下里》于《白雪》,吾亦济夫所伟。

或讬言于短韻,对穷迹而孤兴,俯寂寞而无友,仰寥廓而莫承;譬偏絃之独张,含清唱而靡应。或寄辞于瘁音,徒靡言而弗华,混妍蚩而成体,累良质而为瑕;象下管之偏疾,故虽应而不和。或遗理以存异,徒寻虚以逐微,言寡情而鲜爱,辞浮漂而不归;犹絃么而徽急,故虽和而不悲。或奔放以谐和,务嘈囋而妖冶,徒悦目而偶俗,故高声而曲下;寤《防露》与桑间,又虽悲而不雅。或清虚以婉约,每除烦而去滥,阙大羹之遗味,同朱絃之清氾;虽一唱而三叹,固既雅而不艳。

若夫丰约之裁,俯仰之形,因宜适变,曲有微情。或言拙而喻巧,或理朴而辞轻;或袭故而弥新,或沿浊而更清;或览之而必察,或研之而后精。譬犹舞者赴节以投袂,歌者应絃而遣声。是盖轮扁所不得言,故亦非华说之所能精。

普辞条与文律,良余膺之所服。练世情之常尤,识前脩之所淑。虽发于巧心,或受蚩于拙目。彼琼敷与玉藻,若中原之有菽。同橐籥之罔穷,与天地乎并育。虽纷蔼于此世,嗟不盈于予掬。患挈缾之屡空,病昌言之难属。故踸踔于短垣,放庸音以足曲。恒遗恨以终篇,岂怀盈而自足?惧蒙尘于叩缶,顾取笑乎鸣玉。

若夫应感之会,通塞之纪,来不可遏,去不可止,藏若景灭,行犹响起。方天机之骏利,夫何纷而不理?思风发于胸臆,言泉流于唇齿;纷葳蕤以馺遝,唯豪素之所拟;文徽徽以溢目,音冷冷而盈耳。及其六情底滞,志往神留,兀若枯木,豁若涸流;揽营魂以探赜,顿精爽而自求;理翳翳而愈伏,思轧轧其若抽。是以或竭情而多悔,或率意而寡尤。虽兹物之在我,非余力之所戮。故时抚空怀而自惋,吾未识夫开塞之所由。

伊兹文之为用,固众理之所因。恢万里而无阂,通亿载而为津。俯殆则于来叶,仰观象乎古人。济文武于将坠,宣风声于不泯。塗无远而不弥,理无微而弗纶。配霑润于云雨,象变化乎鬼神。被金石而德广,流管絃而日新。

译文

我每次阅读那些有才气作家的作品,对他们创作时所有的心思自己都有体会。诚然,作家行文变化无穷,但文章的美丑,好坏还是可以分辨并加以评论的。每当自己写作时,尤其能体会到别人写作的甘苦。作者经常感到苦恼的是,意念有能下确反映事物,语言不能完全表达思想。大概这个问题,不是难以认识,而是难以解决。因此作《文赋》借评前人的优秀作品,阐述作样写有利,作样写有害的道理。或许可以说,前人的优秀之作,已把为文的奥妙委婉曲折也体现了出来。至于前人的写作决窍,则如同比着斧子做斧柄,虽然样式就在眼前,但那介心应手的熟练技巧,却难以用语言表达详尽,大凡能用语言说明的我都在这篇《文赋》里了。

久立天地之间,深入观察万物;博览三坟五典,以此陶冶性灵。随四季变化感叹光阴易逝,目睹万物盛衰引起思绪纷纷。临肃秋因草木凋零而伤悲,处芳春由杨柳依依而欢欣。心意肃然台胸怀霜雪,情志高远似上青云。歌颂前贤的丰功伟业,赞咏古圣的嘉行。漫步书林欣赏文质并茂的佳作,慨然有感有感投书提笔写成诗文。

开始创作,精心构思。潜心思索,旁搜博寻。神飞八极之外,心游万刃高空。文思到来,如日初升,开始朦胧,逐渐鲜明。此时物象,清晰互涌。子史精华,奔注如倾。六艺辞采,荟萃笔锋。驰骋想象,上下翻腾。忽而漂浮天池之上,忽而潜入地泉之中。有是吐辞艰涩,如衔钩之鱼从渊钓出;有时出语轻快,似中箭之鸟坠于高空。博取百代未述之意,广采千载不用之辞。前人已用辞意,如早晨绽开的花朵谢而去之;前人未用辞意,象傍晚含苞的蓓蕾启而开之。整个构思过程,想象贯穿始终。片刻之间通观古今,眨眼之时天下巡行。

完成构思,布局谋篇。选辞精当,事理井然,有形之物尽绘其形,含声之物尽现其者。葳者层层阐述,由隐至显或者步步深入,从易 到难,有时纲举目张,如猛虎在山百兽驯伏,有时偶遇奇句,似蛟龙出水海鸟惊散。有时信手拈来辞意贴切,有时煞费苦心辞意不合,这时要排除杂念专心思考,整理思诉诸语言,将天地概括为形象,把万物融会于笔端,开始好象话在干唇难以出口,最后酣畅淋漓泻于文翰。事理如树木的主体,要突出使之成为骨干,文辞象树木析枝条,干壮才能叶茂校繁。情貌的确非常一致,情绪变化貌有表现。内心喜悦面露笑容,说到感伤不禁长。有时提笔一挥而就,有时握笔心理感到茫然。写作充满着乐取,一向为圣贤们推尊。它在虚无中搜求形象,在无声中寻找声音。有限篇幅容纳无限事理,宏大思想出自小小寸心。言中之意愈扩愈广,所含内容越挖越深像花朵芳香四溢,象柳条郁郁成荫。光灿灿如旋风拔地而起,沉甸甸如积支笔下生文。

文章体式千差万别,客观事物多种多样,事物繁多变化无穷,圆满此很难描摹形象。辞采如同争献技艺的能互,文意好比掌握蓝图的巧匠,文辞当不当用他要仔细斟酌文章或深或浅他都分豪不让。即或违反写作常规,也要极力描绘形象。因此喜欢渲染的人,崇沿华丽词藻;乐于达理的人,重视语言精当。言辞过于简约,文章格局不大论述充分畅达,文章气势旷放。诗用以抒发感情,要辞采华美感情细腻,赋用以铺陈事物。要条理清晰,语言清朗碑用以刻记功德,务必文质相当,诔用以哀悼死者,情调应该缠绵凄怆。铭用以记载功劳,要言简意深,温和顺畅。箴用以讽谏得失,抑杨顿挫,文理清壮。颂用以歌功倾德,从容舒缓,繁采华彰,论用以评述是非功过,精辟缜密,语言流畅。奏对上陈叙事,平和透彻,得体适当。说明以论辨说理,奇诡诱人,辞彩有光,文体区分大致如此,共同要求禁止邪放。辞义畅达说理全面,但要切记不能冗长。

客观事物千姿百态,文章体式也常变迁。为文立意崇尚冷气巧,运用文辞贵在华妍、音调高低错落有致,好象五色配合鲜艳。虽说取舍本无定律,文辞安排很难合适;但要通晓变化的规律、次序,就象开泉纳流吻自然。假如错过变化时机再去凑合,犹如以尾续首,颠倒混乱。如果颜色配搭不当,就会混浊不清色泽有艳。

有时下文对上文有损害,有时上文对下文影响。有时语言不顺而事理连贯,有时语言连贯而事有妨。把它分开两全齐美,合在一起互相损伤。所用辞意严格考较,去留取舍他细衡量。如用法度加以权衡,丝毫不差合乎词章。

有时辞藻繁多义理丰富,欲达之意却不清楚。文章主题只有一个,意思说尽不再赘述。关键地方简要几句,突出中心这是警语。尽管讲得条条有理,借助警句才更有力。文章果能利多弊少,就该满足不再改易。

有时组织词义如编彩绘,严密漂亮光泽鲜艳。辞采富丽象斑烂锦秀,情调凄婉如乐器和弦。果真自己没有独创,恐怕就要雷同前贤。虽出自个人锦心绣口,也怕别人用于我先。假如确能有伤品誉,虽然心爱一定削删。

有时个别句子出类拨萃,象芦苇开花禾苗秀稳。如声不可拴,影不可追,佳句孤零零超然独立,绝非庸言能够相配。心茫然很难再寻佳句,犹豫徘徊又不忍将客观存它舍弃。文有奇就象石中藏玉使山岭坐辉,又象水中含珠令河川秀媚。未经整枝的灌木踢然不美,招来翠鸟也会为它增加。

文章作用很大,许多道理借它传扬。道传万里畅通无阻,勾通亿载它是桥梁。往能挽救文武之道使之不至衰落,它能宏扬教化使其免于泯灭。人生道路多么广远它都能指明,世间哲理多么精微客观存在都能囊括。它的作用同雨露滋润万物本比,它的手法幽微简直与鬼神相似。文章刻于金石美德传遍天下,文章播于管弦更能日新月异。

评价

《文赋》是中国最早系统地探讨文学创作问题的论著。全文以赋的形式写成。作者是西晋著名文学家陆机。

陆机在《文赋》中用他的文学实践的亲身体会,生动地描述和分析了创作的心理特征和过程,表达了他的美学美育思想。主要包括:

(1)“情因物感,文以情生”。《文赋》认为,情感是文学创作冲动的来由和起点。在艺术想象过程中,许多心理活动交织在一起,情、理、物象,文辞纷至沓来,所要创造的艺术形象也愈加清晰鲜明。在这过程中,作者的情感起着重要的作用,正所谓“思涉乐其必笑,方言哀而已叹”。

(2)“笼天地于形内,挫万物于笔端”。《文赋》充分肯定了艺术想象的作用,认为在构思阶段,则“收视反听,耽思傍讯,情骛八极,公游成仞”,“观古今于须臾,扶四海于一瞬”,“笼天地于形内,挫万物于笔端”表明作者在创作过程中完全沉入艺术想象过程中。

(3)“应感之会,通塞之纪”。《文赋》强调灵感在文学创作中的作用,指出艺术创作成就的取得同“应感之会,通塞之纪。即灵感问题有密切关系。认为灵感具有“来不可遏,去不可止”,“或竭情而多悔,或率意而寡尤”的特征。

(4)“其会意也尚巧,其遣言也贵妍”。《文赋》在艺术风格上,崇尚华丽之美,强调“丽辞”。这反映了六朝时期讲求形式美的新时尚。

(5)《文赋》将文体区分为十种,简明概述了各体的特征。可以说,《文赋》在一定程度上概括了整个艺术创作思维的规律。

《文赋》是我国古代研究文学创作特点的最早的一篇专论,在美学史上有重要的意义和价值。

陆机

陆机(261年-303年),字士衡,吴郡吴县(今江苏苏州)人。西晋著名文学家、书法家。出身吴郡陆氏,为孙吴丞相陆逊之孙、大司马陆抗第四子,与其弟陆云合称“二陆”,又与顾荣、陆云并称“洛阳三俊”。

陆机在孙吴时曾任牙门将,吴亡后出仕西晋,太康十年(289年),陆机兄弟来到洛阳,文才倾动一时,受太常张华赏识,此后名气大振。时有“二陆入洛,三张减价”之说。历任太傅祭酒、吴国郎中令、著作郎等职,与贾谧等结为“金谷二十四友”。赵王司马伦掌权时,引为相国参军,封关中侯,于其篡位时受伪职。司马伦被诛后,险遭处死,赖成都王司马颖救免,此后便委身依之,为平原内史,世称“陆平原”。太安二年(303年),任后将军、河北大都督,率军讨伐长沙王司马乂,却大败于七里涧,最终遭谗遇害,被夷三族。

陆机“少有奇才,文章冠世”,诗重藻绘排偶,骈文亦佳。与弟陆云俱为西晋著名文学家,被誉为“太康之英”。与潘岳同为西晋诗坛的代表,形成”太康诗风“,世有”潘江陆海“之称。陆机亦善书法,其《平复帖》是中古代存世最早的名人书法真迹。

陆机,放不下出身的“包袱”

张一南

一个人的出身是无法选择的。如果生于权贵之家,人生或许相对容易一些,如果出身寒素,就必须面对残酷的现实。不过,好在一个人的处世态度是可以选择的。你 可以选择接受残酷的现实,尽量让自己生活得轻松一点,也可以选择在心中坚持自己的高傲,为此不惜一次又一次地与现实发生冲突。西晋的大诗人陆机,偏偏选择 了后者。

贵族英才沦为寒门青年

俗话说,“一朝天子一朝臣”。在朝代更迭频繁的时候,最尴尬的身份恐怕就是“前朝贵族”了。陆机就有一个这样的身份。

陆机的爷爷是三国时期大名鼎鼎的陆逊,曾在战场上让刘备败亡,后来一直做到孙权的丞相。陆逊死后,他的儿子陆抗被当做有才能的贵族子弟的典型,继续成为吴 国君主的依靠对象。陆机出生在这样一个家庭中,从小就表现出优异的才能。如果吴国不灭亡的话,可以想见他有着多么辉煌的前途。不过很不幸,吴国在陆机20 岁的时候就被魏国所灭。后来司马氏又以晋代魏,陆机沦为了西晋的一个普通青年。

陆机本人参与了保卫吴国的战斗,吴国灭亡后,没杀他,允许他当老百姓,陆机就带着弟弟陆云,回老家隐居读书了。10年后,陆机北上洛阳,作为“寒素”人才 被举荐为官。陆机在吴国本来是顶尖贵族,到西晋居然成了“寒素”了,这真是莫大的讽刺。但是30岁的大男人总赖在家里也不是个事,所以,陆机只好离开前朝 贵族的乡村别墅,又带着弟弟到敌国去当寒门青年。

总辔登长路,呜咽辞密亲。

借问子何之,世网婴我身。

永叹遵北渚,遗思结南津。

行行遂已远,野途旷无人。

山泽纷纡余,林薄杳阡眠。

虎啸深谷底,鸡鸣高树巅。

悲情触物感,沉思郁缠绵。

伫立望故乡,顾影凄自怜。

这是陆机《赴洛道中作诗二首》之一,表现出的情绪可说是五味杂陈。

当时南方人和北方人之间的歧视非常严重。陆机侍奉的北方人是他看不起的,然而,这些他看不起的人更看不起他。当时有个叫王济的北方士人,就认为没有必要举 荐东吴的士人,觉得这些人都是亡国之奴,不会有什么出色的才能。一次陆机去见王济,王济桌上正摆着一碗羊酪,他很轻蔑地问陆机:“你们南方有这样的好东西 吗?”陆机也不含糊,充满自豪感地回答:“我们的莼菜羮足以和它媲美,还不加你们北方这些怪味的作料。”

还有一次,众名士聚餐,在一片欢快的气氛中,一个叫卢志的冷不丁对陆机来了一句:“陆逊和陆抗是你的什么人啊?”要知道,即便是今天,在别人面前,直呼对 方祖父、父亲的名字,也是极不礼貌的行为,何况是极重视门第威望的西晋?卢志的问话,可以说是对陆机的极大侮辱。对此,陆机自然怒不可遏,马上反击道: “就同你与卢毓、卢廷的关系一样(卢毓、卢廷分别是卢志的祖父、父亲)。”事后,一同在场的陆云不解地问陆机:“何必这样呢?卢志可能真的不知道。”“什么话,我们的祖父、父亲名震四海,这小子岂会不知!”陆机愤怒地回答弟弟。

名声盖过恩人

好在,并非所有洛阳人都对陆机不友好。毕竟西晋是一个爱才的时代,一个文人不会永远被埋没。何况真正懂得文学的人,不会不去爱惜陆机这样一个文学天才。

当时,洛阳的文坛泰斗张华很赏识陆机。陆机这个受尽歧视的南方人,还能去拜访不少名流,大概都是出于张华的推荐。慢慢地,陆机的文学才华开始受到大家的重 视,他的诗赋被洛阳人接受。当时有“二陆入京,三张减价”的说法。所谓“三张”,就是张华与张载、张协3位诗人。陆机的名声逐渐盖过了援引他的恩人,最终 成为西晋最有名的诗人。

陆机曾经这样描写葵花:

翩翩晚凋葵,孤生寄北蕃。

被蒙覆露惠,微躯后时残。

庇足周一智,生理各万端。

不苦闻道易,但伤知命难。

春花都零落了,只孤零零地剩下晚生的葵花,离开了南方,寄生在北方的土地。世界背后的真理只有一个,但是世间万物的命运为什么这样变幻莫测呢?诗人的笔触,充满了身世之感。

陆机最拿手的绝活是“拟古”。古人写一首诗,他看了喜欢,就模仿一首出来。陆机的模仿,能达到“亦步亦趋”的程度。

一般认为,好的诗人都是至情至性,极端情绪化的,而且陆机对北方官员的那些不客气的反击,也容易让人认为他就是这样的人。其实,陆机这个人,尤其在写东西 的时候,是很善于节制情感的。他曾经写文章冷静地分析三国为什么灭亡,在写到他的祖国吴国时,同样能客观地把吴国灭亡的原因一一列出来,跟写另外两国没有 什么不同,没有一点痛楚,镇定得令人吃惊。

在文学创作之外,陆机还写了一篇《文赋》,用赋的形式讨论文学创作的理论,给后来的文学家以很大启迪。也许,只有陆机这样冷静客观的文学家,才能做到一方面拥有诗人的感觉和文采,一方面又理智地将诗人的感受条分缕析地写下来吧。

卷入内斗的外乡人

在中国古代,一个文人名声大了,很容易被政客巴结,不管是不是真的投缘,也要来借用你的名声。利益集团之间的内斗,也喜欢拉进来一些本来不在利益集团中的外乡人,以壮声势。陆机这个有名的外乡文人,最终被西晋政坛上臭名昭著的贾谧拉下水了。

贾谧属于外戚,是当时执掌大权的贾皇后的侄子。无论是司马氏还是贾氏,跟远在南方的陆氏都沾不上半点关系,陆机本该两不相帮。但因为陆机名声太大,贾谧便 总是明里暗里拉拢陆机。陆机对司马氏并没有感情,对贾氏也谈不上仇恨,一来二去,就难免开始感激贾谧的好意。加上陆机的恩人张华也倾向于贾氏,所以陆机也 就不再否认自己是贾谧的朋友。时间长了,大家也逐渐相信陆机和贾谧关系密切了。时人把和贾谧关系密切的文人称为“二十四友”,其中就有陆机兄弟的名字。

其实“二十四友”大多是北方人,他们与陆机到底有多少交情很难说。名列“二十四友”之首的潘岳就跟陆机矛盾很深。有一次,陆机正坐着,潘岳进来,陆机起身 就走。潘岳下不来台,鄙夷地说:“清风至,尘飞扬。”嘴上从不吃亏的陆机回过头来说:“众鸟集,凤凰翔。”同在“二十四友”之列的左思想写《三都赋》,陆 机笑话他说:“就凭这个‘伧父’(粗鄙的人),还写赋?”可见他有多看不起左思。当然,在公众面前,想必修养很好的陆机还是会周全这些人的面子,以至于竟 然有不少人认为陆机跟潘岳他们是一伙的。对这种议论,陆机也不加辩解。

后来,陆机的上司赵王司马伦诛杀了贾谧。陆机大概确实跟贾谧交往不深,因此并未受到牵连。最后,陆机被同属“二十四友”的王粹、牵秀陷害,被诬陷有反叛之心。身为外乡人的陆机,被诬陷反叛后百口莫辩,很快就被处死了,死时年仅43岁。

临死的时候,陆机长叹道:“我再也听不到故乡华亭的鹤唳了!”其实,这句话也不是陆机的原创,他仍然在“拟古”。秦朝的丞相李斯在被杀的时候,曾感叹说: “我再也不能牵着黄犬出城打猎了!”不过,李斯是在懊悔自己不能再安享荣华富贵,陆机则似乎有更复杂的感情。他是在怀念家乡,也是在怀念吴国的事业,怀念 自己曾经显赫的家族。随着这声长叹,一位高贵的诗人与尘世的矛盾抗争永远地画上了句号。

陆逊和陆抗的基因没传给后代:陆机四处碰壁,最终耻辱兵败被处死 

陆机这个名字,估计很多人都没听说过。但他的祖父陆逊和父亲陆抗,都是三国时期大名鼎鼎的人物。

陆机,字士衡,吴郡人也。祖逊,吴丞相。父抗,吴大司马。——《晋书》·卷五十四·列传第二十四

作为这两位大神的后裔,陆机自小就带有一种根深蒂固的贵族气息。

陆机一直以自己祖父和父亲为榜样,希望自己在长大后也能成为像他们那样,成为东吴帝国的英雄人物。但很不幸,陆机的梦想没能实现。因为在陆机二十岁的时候,东吴帝国灭亡了,陆机只能生活在亡国的阴影之下。

年二十而吴灭,退居旧里,闭门勤学,积有十年。——《晋书》·卷五十四·列传第二十四

陆机一直以自己是名门望族而自豪,但随着东吴帝国的灭亡,陆氏不可避免地衰落了。为了让陆氏恢复从前的辉煌,在东吴帝国灭亡十年之后,陆机和弟弟陆云一同来到西晋帝国的首都洛阳。

两个文采斐然的江南名门之后来到洛阳,很快就成为知名人物。

至太康末,与弟云俱入洛,造太常张华。——《晋书》·卷五十四·列传第二十四

但在出名的同时,自然也会招致一些反感,尤其是骄傲自负的陆机,更是成为了众矢之的。

有一天,卢志当面问陆机:“你和陆逊、陆抗是什么关系?”

卢志这话的大意就是:你们家祖、父两代出将入相,深受东吴厚恩。东吴灭亡之时你们没有以死殉节,却跑到北方来经营奔走。就凭你们这种行为,也敢自称名门望族?

陆机没有从正面回复卢志的这种讥讽。一是没法正面回应,毕竟人家没直说;二是不敢,人家是这里的地头蛇,真要找茬收拾陆机还是做得到的。

所以陆机用一种“玩文字游戏”的方式回应了卢志:“我和陆逊、陆抗的关系。“就好象你和卢毓、卢廷的关系一样。”

范阳卢志于众中问机曰“陆逊、陆抗于君近远”机曰“如君于卢毓、卢珽”志默然。——《晋书》·卷五十四·列传第二十四

卢志是东汉名将卢植的曾孙,曹魏司空卢毓的孙子,西晋卫尉卢珽的儿子。这话一说出来,直接顶得卢志不知道该如何回话了。

陆机这话的大意就是:你乱叫我祖父和父亲的名字,我也乱叫你祖父和父亲的名字。你说我们陆氏没有为东吴以死殉节,你们卢氏似乎也没有做到吧?

这件事情映射出当时的一个现实:南方士族想要在北方扬名立万,就一定会受到北方士族的层层打压。

陆机兄弟二人虽然很早就来到了洛阳,却一直没混出什么名堂,这是主因。

孟玖想让自己的父亲做邯郸令,大家都表示赞同,唯有陆机表示反对。而陆机反对的理由,则明显带着一股高高在上的优越感。

陆机说:“邯郸令将来是要做三公的,一个宦官(孟玖)的父亲怎么有资格担当这种职务呢?”

孟玖欲用其父为邯郸令,左长史卢志等并阿意从之,而云固执不许,曰“此县皆公府掾资,岂有黄门父居之邪”玖深忿怨。——《晋书》·卷五十四·列传第二十四

这种旧贵族根深蒂固的优越感,也是陆机在洛阳无法混出名堂的重要原因之一。

天下即将大乱,实力才是乱世立足的唯一根本。孟玖的父亲有没有资格当邯郸令,应该考虑他的能力与威望,而不是所谓的出身。

正是由于陆机的这种贵族思想,使得陆机与他的祖父陆逊、父亲陆抗相比,少了一份大气与自信。与张华等人相比,又少了一份从容与淡定。

在我看来:陆机最大的缺点就是眼光不好。

最初,陆氏兄弟为杨骏效力,杨骏很快就倒台了;

然后,陆氏兄弟为贾氏效力,贾氏很快就倒台了;

后来,陆氏兄弟为赵王司马伦效力,赵王司马伦很快也倒台了。

值得注意的是:赵王司马伦曾做过篡位的事,篡位诏书就是陆机写的。后来反攻倒算的时候,陆机差点因此而死,还是成都王司马颖救了他的命。

为了报答成都王司马颖的救命之恩,陆氏兄弟决定为他效力。而当司马颖决定出兵攻打长沙王司马乂的时候,任命陆机为大军统帅。

太安初,颖与河间王颙起兵讨长沙王乂,假机后将军、河北大都督,督北中郎将王粹、冠军牵秀等诸军二十馀万人。——《晋书》·卷五十四·列传第二十四

面对这项任命,陆机一则以喜,一则以惧。

喜的是:自己的祖父和父亲都曾是大军统帅,现在自己也成为了大军统帅。从某种意义上讲,自己也算恢复了陆氏曾经的荣光。

惧的是:这幅担子太重,自己没有与之相匹配的实力。自己在军队中没有丝毫势力,根本做不到令行禁止。

陆机的亲信劝他:赶紧放手,这事你搞不定。但陆机用一种敷衍的态度拒绝了这个建议。

陆机说:“如果我不接受任命,司马颖一定会怀疑我不忠。”

机乡人孙惠亦劝机让都督于粹,机曰“将谓吾为首鼠避贼,适所以速祸也”遂行。——《晋书》·卷五十四·列传第二十四

这种说法明显是托词,因为陆机无法担任这种重担,是有很多客观原因的。只要陆机言之有物,司马颖一定会有所表示,比如说给陆机更大的权力。如果司马颖不愿意给予陆机这种权力,自然也该考虑到陆机的不足,而不会怀疑他不忠。

归根结底,还是陆机自身不愿意放弃这个机会,他太想恢复陆氏曾经的荣光了。

从理论上讲:主军和主政没有本质的区别,以陆机在官场混迹多年的经验,肯定不会做得太差。可如果真要打仗,这种做派就非常容易出事。

因为在战争过程中,用一种官僚的态度去应对战争,本就是十分危险的事。

我曾经在写李斯的时候就说过:李斯就是用一种官僚的态度去应对秦末危机,结果反秦武装都打进函谷关了,秦国朝堂还一无所知。

而这种官僚做派还有一个重大的隐忧:陆机对成都王司马颖毫无信心,一直担心自己会被当成替罪羊。

因为成都王司马颖有两个亲信:一个叫卢志,另一个叫孟玖,这两人都被陆机得罪过。所以陆机在担任大军统帅之时非常担忧,生怕这两人在背后捅刀子。

在传统史书中,陆机一直都是正面形象。可事实上,陆机与同僚矛盾重重,作为大军统帅却无法服众,很难说他自身没有问题。

孟超公然抗法,还肆意辱骂陆机,而陆机对于这种嚣张的行为却视而不见。因为孟超是孟玖的弟弟,陆机没胆量杀他。

司马穰苴敢杀庄贾,孙武敢杀阖闾宠妃,这才是大将风范。而陆机如此软弱,谁能安心追随他打仗呢?

这就是传说中的“绵羊率领狮子打仗”,这样的军队,即使人数再多,也只是乌合之众罢了。

当陆机率领这支在数量上具有压倒性优势的军队攻击洛阳时,很快就被打得一败涂地。

而成都王司马颖看到这种离奇的败仗,气得话都说不出来。他不相信陆机是废物,而是怀疑陆机别有用心。

孟超在战争中轻敌冒进,死在了战场上。他的哥哥孟玖怀疑是陆机暗害了自己的弟弟。于是向司马颖进谗:“陆机故意战败,是想背叛您!”

及战,超不受机节度,轻兵独进而没。玖疑机杀之,遂谮机于颖,言其有异志。——《晋书》·卷五十四·列传第二十四

司马颖相信吗?我估计是半信半疑。一方面他不太相信陆机是废物,否则就是打自己的脸;一方面他也不太相信陆机是叛徒,但军队失利要有人承担责任。

于是成都王司马颖一声令下,陆机被杀。

陆机为了家族的复兴殚精竭虑,最终还是没能实现愿望,只能带着无尽的遗憾离开了人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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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浅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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