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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年中研院院长选举风波 蒋介石的手令不管用


来源:遍地文学 作者:本站小编

傅斯年向胡适述说道,当蔡元培去世之后,学界中人对于谁来继任斯职,诸方各有议论,各家自有主张。例如,有人说地质学家出身后来从政的翁文灏是合适的人选,却同时也有反对者。不过,众人瞩望所及,“不谋而合”,都以当时正担任驻美大使的胡适为最佳人选。如身为评议员的名史学家陈寅恪,便拟参加在重庆即将举行的评议会,他是“素不管事之人,却也热心”,居然还“矢言重庆之行”,就是为了投胡适一票。当评议员陆续抵达重庆后,大家“凭空谈到此事”,都说既然可以选出院长候选人三位,那么其中一票一定要投给胡适。

核心提示:

结果揭晓,翁文灏与朱家骅皆二十三票,胡适二十一票(不过,傅斯年说,正确票数,他已“记不清楚”了,或许票数“差一二票”,然而“次序皆无误也”)。另外,王世杰与任鸿隽则都各得四票。至于蒋介石“下条子”指定的顾孟余,一票都没拿到。 

1940年,中央研究院院长蔡元培去世。学林同悼之余,随之而来的问题便是下一任院长的人选。还好,当时已经定下由中央研究院评议会先选举院长候选人三位,再送请政府当局圈选其中一人任职的规则,只要依据规矩来,继任蔡元培的人选,必然会顺利产生。中研院是全国最高学术机关,它的院长,自然是学林领袖,具有高度的象征意义,谁来承继斯职,并不是单纯的学术人事,更不会只是一场“选举”而已。果然,让人好似无所逃于天地之间的政治魔手,就开始摩拳擦掌了。特别是当时党国体制的首脑蒋介石,总是舞动着他的指挥棒,“一个口令,一个动作”,谁来当中研院院长,他当然意有所属。幸好,评议会的组成分子都是学者读书人,没有谁愿意随着蒋介石的指挥棒踏步起舞,反倒是本乎自由意识选出蔡元培的继任者。政治力量“看不见的手”从来不放弃伸入学术界的动作;学界中人负隅强抗,即便不能一刀砍断它,却正是“独立之精神”的充分展现。这段故事,就先从喜欢下手令“遥制”的蒋介石说起吧。

蒋介石是常常下手令给部属要求“奉旨照办”的政治领袖。现存可见的蒋介石手令,固然以军事领域为大宗,在其他方面却也不少,涵盖范围极广,具体显示了他个人的关怀所在。举例而言,1945年7月,当蒋介石读《中央日报》,就下了手令痛责《中央日报》的编辑社论与“小评”的水平“幼稚拙劣,虽中学生犹不如也”,要求迅速调换编辑和评论者。1942年,蒋介石以手令要求研究公务员的制服、制帽,甚至于连女学生的标准发型,他也派下手令要求研究。蒋介石的手令一发,往往让各级军政首长“疲于奔命”,只知道忙着应付他的手令,无暇处理一般正常业务。当然,“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有些军政首长对于蒋介石的手令,硬是不理不睬或是阳奉阴违。对他们的“抗旨”,蒋介石也未必能够奈何。(参见张瑞德:《遥制--蒋介石手令研究》)

既然蒋介石总是以手令“下条子”来发号施令,对于谁来继任中央研究院院长,他的作风,一成不变。没想到,蒋介石这回竟踢到铁板了,评议会的评议员,没有一个人理会他的手令、奉行无违。傅斯年在1940年8月14日写给胡适的一封长信,清楚地透露了个中曲折。

傅斯年向胡适述说道,当蔡元培去世之后,学界中人对于谁来继任斯职,诸方各有议论,各家自有主张。例如,有人说地质学家出身后来从政的翁文灏是合适的人选,却同时也有反对者。不过,众人瞩望所及,“不谋而合”,都以当时正担任驻美大使的胡适为最佳人选。如身为评议员的名史学家陈寅恪,便拟参加在重庆即将举行的评议会,他是“素不管事之人,却也热心”,居然还“矢言重庆之行”,就是为了投胡适一票。当评议员陆续抵达重庆后,大家“凭空谈到此事”,都说既然可以选出院长候选人三位,那么其中一票一定要投给胡适。傅斯年又与北京大学老同学也是1919年五四运动健将之一的段锡朋,以及担任过北大法学院院长的法学家周炳琳谈到选举胡适的事,他们都说,“他选出来一定高兴”,周炳琳还说,“有此honor在国外也好”。傅斯年更向胡适报告他和周炳琳谈及此事的详细情况:

我说:“你想,把适之先生选出一票来,如何?”他说:“适之先生最适宜,但能回来么?”我说:“他此时决不回来,此票成废票。”他说:“这个demonstration是不可少的。”我又说:“那么,选举出他一个来,有无妨害其在美之事?”他说:“政府决不至此,且有翁、朱、王等在内,自然轮不到他。”

也就是说,这些读书人当然知道正在美国肩负争取援助之职的胡适,其实承担的是更为重要的责任。但是,对于必须以自由意志选择领导人物的认知,学术界普有共识。因此,将胡适选出为候选人之一,和翁文灏或是朱家骅或是王世杰并列,就算胡适不可能返国任职,然正如周炳琳的话,“这个demonstration是不可少的”。

后来,王世杰“突发奇想”,提出了顾孟余这位人选,便约集几人商量一下。傅斯年表示,他个人“觉得孟余不错,但除非北大出身或任教者,教界多不识他,恐怕举不出来”。傅向心理学家汪敬熙(缉斋)“表态”说:“我可以举他一票,你呢?”没想到汪的回答居然是“我决不投他票,他只是个politician”,持负面态度。既然提出了顾孟余为人选,就和任何选举一样,相关者也会事先算算选票的流向,如段锡朋与朱家骅对于顾孟余的可能得票,“详细一算,只可有八票,连缉斋在内呢”,希望不大。对于以顾孟余为人选这件事,王世杰与段锡朋“曾很热心一下,只是觉得此事无法运动”,因为,“这一般学者,实在没法运动,如取运动法,必为所笑,于事无补”。

既然可能会投票给顾孟余的人不多,想要帮他“运动”一下也是“不可能的任务”,那么,王世杰的提议只有顺其自然。没想到,蒋介石的手竟然伸出来了。傅斯年说:

忽在开会之前两天,介公下条子,举顾孟余出来。此一转自有不良影响。平情而论,孟余清风亮节,有可佩之处,其办教育,有欧洲大陆之理想,不能说比朱、王差,然而如何选出来呢?大难题在此。及介公一下条子,明知将其举出,则三人等于一个人,于是我辈友人更不肯,颇为激昂。

虽然如地质学家李四光对于此议“甚favorable,且不以下条子为气,与其平日理想不同”,但是,蒋介石的这等举动已引起一班读书人的愤慨了,甚至于连表示支持顾孟余的王世杰与段锡朋都说,“要把孟余选出,适之也必须选出,给他们看看”。稍后,当翁文灏与时任中研院总干事的任鸿隽出面请客,席间谈及此事,陈寅恪即席发言,“大发挥其academicfreedom说,及院长必须在外国学界有声望,如学院之外国委员等”,其意在胡适,“至为了然”。陈寅恪甚至于“私下并谓,我们总不能单举几个蒋先生的秘书”,认为翁文灏、朱家骅或王世杰这些“弃学从政”的人物都不够资格。

从历史的大脉络来说,中央研究院的创院先贤,如蔡元培、傅斯年、顾颉刚与陈寅恪等人都致力于一个“学术社会”的建立——陈寅恪更在新政权下生活了二十年,却依旧坚持这般的信念(参见王汎森:《“主义崇拜”与近代中国学术社会的命运:以陈寅恪为中心的考察》)。陈寅恪会如此“表态”,理有所然。就在席间任鸿隽也发言,“大意谓在国外者,任要职者,皆不能来,可以不选”;傅斯年就说,如果采取这种排除法,“恐挑到后来,不存三四人,且若与政府太无关系,亦圈不上,办不下去”。于是曾经对胡适“文学革命”的主张唱过反调的植物学家胡先骕就提议“假投票”,结果翁文灏二十三票,胡适二十一票,朱家骅十九票。令人意外的是,王世杰只得了一票,让他“总不释然”。

到了正式开会投票的时候,到场者三十人,王世杰担任主席,放弃投票,所以只有二十九人投票。结果揭晓,翁文灏与朱家骅皆二十三票,胡适二十一票(不过,傅斯年说,正确票数,他已“记不清楚”了,或许票数“差一二票”,然而“次序皆无误也”)。另外,王世杰与任鸿隽则都各得四票。至于蒋介石“下条子”指定的顾孟余,一票都没拿到。

其实,留学德国莱比锡大学与柏林大学、尔后从政的顾孟余,确实“清风亮节,有可佩之处”,并不是那么“差劲”的人选。在学术上,当蔡元培担任北大校长时,顾孟余曾任教务长,也担任过广东大学校长等职;在政治上,顾孟余历任铁道部部长、交通部部长等职,与汪精卫一系甚为接近,但是当汪发表“艳电”将与侵略中国的日本合作,顾孟余则与之“分道扬镳”,没有一同“下海”。顾孟余早即主持过广东大学校务,在第二次中日战争期间担任中央大学校长,主持校政,也自有其特立独行之风。当时正在中央大学任教也兼任过训导长的名史学家郭廷以,就很推崇顾孟余的风范,说他“风度之佳,不可及”,即使顾孟余“在党、政、学界是老资格了”,所以“连教育部也不敷衍”,但是,他主掌中大,“不多管事,不多讲话,讲起来几句话简单明了”。当美国派遣威尔基(WendellLewisWillkie)访问中国,特别到中大参观,学生到大门口欢迎,身为校长的顾孟余,却要等威尔基到了校长室门口,“才……摇摇摆摆出来,够有风度,有派头”。当印度访问团来访问中大,有些批评,消息一直传到蒋介石那里,顾孟余“不高兴,就上辞呈,学生去他家里挽留他,连吃饭也耽误了”,可见他确实是深受学生爱戴,而不是高高在上不与学生亲近的校长。后来,中大的两位院长为了学生吃饭的事吵架,顾孟余调解其事,没想到两人说不到几句话,又吵起来,顾孟余“不讲话,站起来走了,从此不到学校,不再复职”。(《郭廷以先生访问纪录》,第208-209页)

其实,留学德国莱比锡大学与柏林大学、尔后从政的顾孟余,确实“清风亮节,有可佩之处”,并不是那么“差劲”的人选。在学术上,当蔡元培担任北大校长时,顾孟余曾任教务长,也担任过广东大学校长等职;在政治上,顾孟余历任铁道部部长、交通部部长等职,与汪精卫一系甚为接近,但是当汪发表“艳电”将与侵略中国的日本合作,顾孟余则与之“分道扬镳”,没有一同“下海”。顾孟余早即主持过广东大学校务,在第二次中日战争期间担任中央大学校长,主持校政,也自有其特立独行之风。当时正在中央大学任教也兼任过训导长的名史学家郭廷以,就很推崇顾孟余的风范,说他“风度之佳,不可及”,即使顾孟余“在党、政、学界是老资格了”,所以“连教育部也不敷衍”,但是,他主掌中大,“不多管事,不多讲话,讲起来几句话简单明了”。当美国派遣威尔基(WendellLewisWillkie)访问中国,特别到中大参观,学生到大门口欢迎,身为校长的顾孟余,却要等威尔基到了校长室门口,“才……摇摇摆摆出来,够有风度,有派头”。当印度访问团来访问中大,有些批评,消息一直传到蒋介石那里,顾孟余“不高兴,就上辞呈,学生去他家里挽留他,连吃饭也耽误了”,可见他确实是深受学生爱戴,而不是高高在上不与学生亲近的校长。后来,中大的两位院长为了学生吃饭的事吵架,顾孟余调解其事,没想到两人说不到几句话,又吵起来,顾孟余“不讲话,站起来走了,从此不到学校,不再复职”。(《郭廷以先生访问纪录》,第208-209页)

作为最高政治威权,蒋介石总想在一切领域插手管事,遂其所欲,关于中央研究院院长继任者这件事,他依例“下条子”指定人选。在过往的时代气候里,蒋介石的手令,简直就像是“御旨”,没有多少人敢逆龙麟,捋虎须,“抗旨”以对。可是,中央研究院评议会的评议员既不是只晓得“等因奉此”的公务员,也不是蒋介石的直属部下,非得奉命唯谨不可。在学术的世界里,哪里有蒋介石的手令“颐指气使”的空间呢?显然,就像陈寅恪“大发挥其academicfreedom说”一般,他咏唱的学术自由的高昂音调,也是其他的评议员共遵同守的信念。蒋介石的手令,在这群读书人看来,无足道焉,根本不是不能忤逆的“圣旨”,更带来了反效果,大家就是偏偏就不投票给顾孟余。他们的作为,确实像傅斯年所言,彻底“表示表示学界之正气、理想、不屈等义”。

随着时代的变迁,现在当然不可能再出现发手令、下条子指定谁来担任“中央研究院”院长的政治领袖了。不过,当年这些学林前辈实践学术自由的用心,他们展现学术独立的风骨,彰明昭著,作为我们承继的精神遗产,则必将是此后学术世界生生不息的永恒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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