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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居褒禅


来源:遍地文学 作者:

文|江海滨“褒禅山亦谓之华山,唐浮图慧褒始舍于其址,而卒葬之;以故其后名之曰“褒禅”。今所谓慧空禅院者,褒之庐冢也。距其院东五里,所谓华山洞者,以其乃华山之阳名之也。距洞百

文|江海滨

“褒禅山亦谓之华山,唐浮图慧褒始舍于其址,而卒葬之;以故其后名之曰“褒禅”。今所谓慧空禅院者,褒之庐冢也。距其院东五里,所谓华山洞者,以其乃华山之阳名之也。距洞百余步,有碑仆道,其文漫灭,独其为文犹可识曰“花山”。今言“华”如“华实”之“华”者,盖音谬也。其下平旷,有泉侧出,而记游者甚众,所谓前洞也。由山以上五六里,有穴窈然,入之甚寒,问其深,则其好游者不能穷也,谓之后洞。余与四人拥火以入,入之愈深,其进愈难,而其见愈奇。有怠而欲出者,曰:“不出,火且尽。”遂与之俱出。盖余所至,比好游者尚不能十一,然视其左右,来而记之者已少。盖其又深,则其至又加少矣。方是时,余之力尚足以入,火尚足以明也。既其出,则或咎其欲出者,而余亦悔其随之,而不得极夫游之乐也。于是余有叹焉。古人之观于天地、山川、草木、虫鱼、鸟兽,往往有得,以其求思之深而无不在也。夫夷以近,则游者众;险以远,则至者少。而世之奇伟、瑰怪,非常之观,常在于险远,而人之所罕至焉,故非有志者不能至也。有志矣,不随以止也,然力不足者,亦不能至也。有志与力,而又不随以怠,至于幽暗昏惑而无物以相之,亦不能至也。然力足以至焉,于人为可讥,而在己为有悔;尽吾志也而不能至者,可以无悔矣,其孰能讥之乎?此余之所得也!余于仆碑,又以悲夫古书之不存,后世之谬其传而莫能名者,何可胜道也哉!此所以学者不可以不深思而慎取之也。四人者:庐陵萧君圭君玉,长乐王回深父,余弟安国平父、安上纯父。至和元年七月某日,临川王某记。”

王安石名篇《游褒禅山记》让这座名不见经传的褒禅山名闻遐迩,成为众多文人墨客寻访一代文豪王安石足迹的地方,尽管他与东坡相爱相杀,对手政敌的人文人性高度也辉映着他的卓越精明。《游褒禅山记》叙述了褒禅山渊源唐代慧褒禅师建舍,原名华山,慧空禅院(即慧褒道场)为褒师庐冢所在;后半部分描述了华阳洞的幽邃深秀吸引着无数游旅探奥,也洞明了世间“无限风光在险峰”的人生至理和学人当深入严谨慎独、鉴证汲取史迹文献的态度,文章更多的是自己未及纵深寻迹世之奇伟、瑰怪、险远的非常之观而悔过,不过我也与王安石一样不曾涉足华阳洞内奥,甚至不知洞在何方。褒禅山也是因缘际会于一位文友曾在此潜修才得悉竟然在离我不远的巢湖含山境内,原以为这座山与雁荡山青城山一样不在浙江便在四川,看来我一直都是辜负了褒禅山近在咫尺的情缘。

对于我来说,不是探道寻真褒禅华阳洞的无限胜境深切豁远,而是身边如此多娇的人文净土却误会它的遥不可及。难道是我对东坡的偏爱信仰掩盖了对王安石的文墨情怀?褒禅寺历史悠久,唐代高僧慧褒禅师於贞观十二年(公元624年)结庐于此潜修20余年,圆寂后获五色舍利若干粒,其弟子改华山为褒禅山,并兴建寺宇谓慧空禅院。宋代相继修建寺宇规模逐渐扩大,宋仁宗至和元年(公元1054年),王安石游学至此写下了千古如是名篇。

庚子年是个不寻常的一年,疫情稍微舒缓的入夏,江南又面临数十年不遇的洪讯,天天在新闻里看到长江泛滥成灾,也许无聊郁闷了,便莫名冒出去褒禅山看看的念头,也有意拜访虚云法师在世最后一个弟子绍云法师。绍云长老1938年10月生于安徽含山,幼入私塾读四书,12岁得遇佛法遂萌生皈依三宝之念,19岁时徒步前往江西永修云居山礼上虚下云老和尚为剃度恩师,得赐法名宣德,字绍云。同年在广东南华寺受戒,后回云居山跟随海灯法师学习楞严、法华等经。并随伺恩师虚云老和尚数年如一日,蒙恩师嘉许授以沩仰宗第九世法牒。现为岳西县司空山二祖禅寺、含山褒禅寺及佛慧寺住持,还担任少林寺禅堂、云居山真如禅寺、江苏兜率寺宝峰寺高旻寺以及香港宝莲寺、宝林寺首座,著有《虚云老和尚在云居山》、《云居仪规》、《绍云法师开示录》《多余的话》等,大型佛教历史文献《中国当代僧尼传》名誉副主编等职务,为当代不可多得的禅宗大德,久闻长老也有一手敦厚朴实的禅书亦然令我心仪。

从巢湖辗转去含山中巴途中取径褒禅道中下,换乘打的恰是位中青年女司机,好像三个字名叫什么红,主动聊及褒禅山的旅游攻略情境,说她家就在褒禅山上的一个大庙村,那里有伍子胥古道,我知道这个古人但委实不知道他有怎样的典故,司机告诉我点滴以及村子里的景致古城墙史迹。传说当年朱元璋隐居大庙村禅寺,将兵马藏在竹筒中,并系上红丝带作为标记,竹筒里的兵马在时机成熟时会自动跳出来帮朱元璋打天下,不知情者去砍竹破竹的时候,鲜红的血水随着破开的竹子汩汩流淌,系红丝带的竹子因红丝带而成为“双节竹”。村里还有一个古迹为“唐渠”,修于唐贞观年间有1300多年渊源,水渠如同新疆坎儿井一般地下流淌,沿山坡自流而下,每隔几十米或十几米留一井口供人们取水,方形井口为石条垒成又称“方井古泉”,古泉四壁青苔深绿、蕨菜丛生。据说唐渠也是慧褒禅师所修,禅师泽被千秋苍生,想必亦然修行成佛,故而华山更名褒禅山成了他的道场,这里有他植下的树,这里有他修筑的渠……

后来在巢湖本土一位作家老师的走访游记中得悉,2500多年前吴楚、吴越争霸的春秋战火风云,伍子胥过昭关一夜急白头的故事传说。伍子胥古道是一条逃亡的征途,伍子胥从这里弃楚投吴;这是一条复仇的曲径,伍子胥由这里率领吴军杀向楚国,将楚平王“掘坟鞭尸”以报父兄之仇;这也是一条承载厚重历史的轨迹,当年伍子胥在这里翻越过多少山多少岭?又经历多少磨难?古道长7.5公里,沿褒禅山由东向西直通古吴楚边界的昭关。鳌鱼岭下坡路一座雄关就牢牢地把住山口,关上彩旗迎风,一栋重檐歇山式大殿威严地耸立。这就是春秋时期吴楚交界地的昭关,这就是让伍子胥一夜急白青丝而得以“蒙混过关”的昭关。关下“雄踞吴楚”四个褐红篆字古穆苍莽,正面嵌金隶书“昭关”更是力拔山兮气盖世。关上重檐大殿为伍相祠,殿内伍相塑像右手迎面执一卷竹简,左手向后按腰间佩剑,成就吴王阖闾霸业的军事家伟岸形象挺立眼前,他预见到越王勾践必将灭吴,悲愤赴死的要悬眼东门目睹越国攻入姑苏城。站在关上极目四望一面面的“楚”字大旗在秋风中猎猎作响,它们似乎是在向游人诉说着什么。是伍子胥逃亡的悲叹?是鞭尸三百的皮鞭挥舞?是吴王称霸的战马嘶鸣?是悬目国门的仰天长啸?一切一切的历史烟云从风中吹来,又在风中吹去。吴、楚、越的霸业都是“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到了王安石题写“褒禅山”的广场,远远看见“华阳胜境”、“褒禅道场”的高大山门牌坊,清凉空旷的阴郁夏风令人神清气爽,物我两忘。恰好遇见四位在褒禅寺留宿一夜的年轻人,正从山门旁散步游观有意返回寺院,与他们攀谈,原来他们也都是偏好书画,无巧不成书,他们来自阜阳的四位驴友叫李四红、吴磊、张少杰、桑浩,其中一位是我的忘年之交李传周的亲眷,一位是我熟知的太和文联杨少华亲友,还有一位是刚加入省书协的青年书家。我们聊及挺投缘,热诚的几位同修也指引我如何进殿就餐挂单和叩访绍云法师。

褒禅寺倚山而建,山门前立一对石狮,门头书“褒禅寺”三个烫金大字,署名隐约是海什么,门联为绍云法师题署:“发扬佛教优良传统,继承爱国爱教精神”。寺左右各有一山,高低不同,左山如狮,右山如虎,守卫着一隅佛门净地。两山之间一水库,山有水伴便有了灵气。清含山训导罗瑞明有诗赞曰:“古刹浮屠映碧山,状元题墨翠微间。游人倦憩尘心寂,云自青天水自闲。”高耸入云的舍利佛塔赫然在目,塔高九层,外廊分出六角,盖琉璃瓦,朴素而不失肃穆。据传2001年夏季建寺之际,挖大雄宝殿地基,于地下五米深处见一巨石,平卧巨石长约四米,众人欲碎之以作基石,遂请爆破手前来爆破,本是晴天丽日,倏忽间乌云翻滚电闪雷鸣,第二天又欲爆破,复见晴空遂变,老和尚颇为奇怪,于是请人用起重设备将巨石整体吊起,剥去泥土,方见是一活脱脱的巨形石龟,原来也是一圣物。1998年底地方决定重修褒禅寺,并礼请江西云居山真如禅寺首座绍雲老和尚主持修复重建工作,绍雲老和尚为此先后到港深沪等地佛教界多方筹集资金,现今的千年古刹褒禅寺已经成为拥有占地面积近100余亩,建筑面积2万余平方米,为典型的四进式丛林规模寺院。

经过菩提道场、普光明殿、毘卢宝殿便是五观堂,这里几处联墨未及记录,五观堂联墨为“粥去饭来莫把光阴遮面目,钟鸣板响常将生死挂心头。”与同修一起在五观堂用了斋饭,便引介我去客堂登记,与客堂僧者说明来意,为了写生和拜访绍云法师,可是恰恰疫情期间寺院不再对外留宿,好在后来偶遇恰来法事活动的岳西二祖禅寺常住释衍祥师父,法事当间还特意将她随身携带的佛祖舍利让我们一行观瞻,可谓殊胜荣光,她已经布施惠众得以瞻仰佛骨舍利于大江南北而不辍,后来衍祥师父为我提供了一份关于佛祖舍利的文献资料,其中注释:十几年前,未入佛门,在大学图书馆拜读过玄奘法师各类传记,源于对伟大的历史人物传奇经历的景仰崇拜。毕业之后,只身来到深圳,商海浮沉,辗转多年,踏入佛门。2017年,值遇某收藏家,相遇相知,义结金兰。义兄三十多年前,在日本所请之佛舍利子七颗及陪葬法物赫然出现在我面前,回首往事,心志苦磨,仿佛贯串了前世今生。一千多年前,玄奘法师从印度带回之佛舍利子七颗,捧到弟子心间,令我不禁泪眼婆娑,缘分至此,唯有剃度出家,守护舍利子,发愿利益广大众生。收藏家在二十几年前,从日本大将军汤浅仓平家族购得,总共有金棺、银椁、石函,还有四十片印有《大般若经》的金片。银椁和四十片金片,几年前被台湾收藏家协会林会长,以高价请回了台湾。两份鉴定报告,都是出自国家最高鉴定部门,还有专家的签名都是可以考证的。元素证明,陪葬物出自唐代,皇家规格。日本将军云,此物早期是来自于西安大雁塔。北京的古董专家、各寺院大德均论证,结合历史,此种规格,是佛陀真身舍利。第一、来源出处此物早期来自于西安大雁塔。第二、陪葬规格唐代的金棺、银椁、石函,以及四十片印有《大般若经》的金片。第三、高僧印证禅宗泰斗上绍下云长老亲证,此是佛陀舍利。

衍祥师父热情转达了我的心意于绍云法师且告知师父手机号码,没想得到师父的允可并约好第二天7点面谈。登记了个人讯息留下身份证待离开时领取。客堂师傅的工作间门上是绍云法师写的楹联“秋月留远寺,明辉照禅林”,中堂联墨为“千处祈来千处应,苦海常作度人舟”,门前是“客尘易伏家贼难防各自谨守,堂前扫净宾主相见去送来迎。”走出客堂,我顿觉这里犹如绍云法师自然日常的四季书法展廊,无处没有他的联墨心香透露禅哲妙境,于是,边浏览熟悉寺院境地,边搜寻不同场所的绍云法师联花墨韵。

库房

潭泉如明镜

清气化长虹

杨岐灯盏明千古

宝寿生薑辣万年

玉佛殿

塔影浮天梵宇净

鸟声出浴暮云闲

伽蓝殿

资护法於伽蓝笙磬声中标玉尺

遵遗嘱於佛敕频繁座上礼金仙

方丈室

棒喝声中明祖意

根尘缘里见禅机

谁云有道有禅任汝雨宝弥空总是鬼家合计

这里无棒无喝不妨拈草作藥坐令天下太平

恪勤在朝夕/怀抱观古今(传印)

太空含万象/一月印千江(传印)

绍隆圣教名山得主

云振禅宗般若放光

褒衣博带高行远绍

禅定布施大德齐云

名蓝得主狮子窟中无异兽

弘法有人象王行处绝狐踪

坐阅五帝四朝不觉沧桑几度

受尽九磨十难了知世事无常

大雄宝殿

性海涵空普滋万类一切凡圣出没其中深见灵源浩淼

觉皇衔宇统摄三千百亿河山流峙厥内且瞻佛日辉煌

两手把山河大地捏扁搓圆洒向空中毫无色相

一口将先天祖气咀来嚼去吞在肚里放大光明

选佛场

法镜现慈云观秋月春花含将妙谛

智灯悬宝座听晨钟暮鼓悟徹禅机

般若堂

大道无私玄机妙悟传灯录

因缘有份胜地同登选佛场

祖师殿

祖意西来寂寂一带云月冷

禅风东播飘飘两岸蒲梅新

观音殿

愿深似海杨柳枝头甘露洒

住大慈悲现千手眼度众生

遍引迷津归觉海

潜消毒焰化慈云

寮房

云天观自在/水月见如来

明月谁供养/青山我主持

日上三竿尘面净/泉流一道水清心

合日屈足悟古始/仰天俯地极高深

众生登彼岸/佛子证真常

功德堂

功积祗园果因不昧

德辉西域福慧无疆

念佛堂

真为生死发菩提心是学道通途

以深信愿持名念佛为净土正宗

禅心澄水月/法鼓聚鱼龙

西归堂

日轮西去了知娑婆光阴有限

净土归来始信极乐寿命无穷

还有一些不知是办公室还是寮房的居室门上都有绍云法师手书的春联——

瓶添涧底盛将月/衲挂松梢惹得云

月象光华清风露/白云飞升乐地天

无生能自悟/雨似散花天

果结菩提树/池分阿耨泉

宿世身金粟/初因社白莲

何当化羽寻佛去/正是谈经入妙时

立身苦被浮名累/涉世无如本色难

万里名山通梵唱/千年秋色助诗吟

白色寮房的墙上,偶或见到类似民间灶头贴的“五谷丰登”一般的小字条,诸如“念佛是谁”“照顾话头”还真不知道究竟意思。把行李安放在自己的宿舍,有五六张简约的板床只有我一个人,取出速写本便转悠在寺院写生,所住僧院是个坡度园林,有假山镂石有松柏绿植,有浮萍满池,如若莫奈笔下的他的家园和莲塘,正好有一朵的白莲绽放,格外得静美,仿佛整个院落有了这唯一的盛开显得蓬勃欢喜,万绿丛中一点白,应该是乳白淡黄的质地,犹如玉观音的姿色那么绚丽和温润。祖师殿墙上一个圆圈内写着华文行楷的“佛”,与佛教黄、见底池相映成趣。

路过一隅廊道“石刻五百罗汉”雕像墙,看见久违的离南京前线文工团不远的于右任养子、黄宾虹弟子刘田依老人书写的楹联——世外人法无定法然后知非法法也

天下事了人未了何仿以不了了之

只是联文中的“仿”为何不写成“妨”,古时候是不是通用抑或误写,上下联刻制后也是上联置于左侧,落款署名下联安排在右侧,也不知可否按照今人阅读习惯而为,不过院落所有门联都是以右读古法来,或可也是刻制没留意的意外疏忽了麽?先生前两年走了,记得专程拜访他时还很矍铄,与我合影并馈赠我行书横幅“高怀悟真理”,书法是于右任的体,国画是黄宾虹的风,也有自己独有的醇厚恬淡,曾在紫禁城太庙和中日友好美术馆举行书画展,赢得不少中外观众的广泛青睐和看重。在褒禅寺相逢田依老人的字迹依然如见其人依依不舍!

也许是写生六七处过于写实,想让真切感受到的褒禅留在记忆,也让看到我写生图样的观者一眼就能确认是褒禅所在,竟然耽误了晚餐时间,等赶到五观堂僧尼们都在收拾碗筷打扫餐堂了,我不好意思地走近一位僧尼说明自己写生误了点,没想她热心地领我到后厨间,对正在为明早配餐的师傅们招呼给我安排餐食,一位厨房小师兄放下手中的活计为我找寻餐点,见还有热着的大盆汤面,我说就这好,让我自己随意盛,于是我便舀大碗面伏在案桌边吃边看师傅们配餐,麻利得不亚星级酒店专业厨师,估计大都在城市饭店摸爬滚打过来人,九层舍利塔下的后堂有三两女居士在忙着摘洗打理下手,塔旁的停车场有来自闽D沪A的轿车留守,看来远方的客人与我一样慕名留下来。

褒禅寺依山而建,暮色中的慧褒道场深锁于一片苍郁树木丛林,莫名有种自然而然的云水禅心萦绕,寺院门口边的“云海楼”也显得尤为奇伟壮观,写生绍云法师方丈室已经有橘黄灯火阑珊,碧蓝天空也变成了深湛苍穹茫茫无极,此时此刻师父和僧众们还在功课诵经,人生海海,尘外的人们现在又都在忙碌着什么呢?

也不记得夜里是怎么过的,好像也没听见寺院里打更声音与暮鼓晨钟,或许是我疲累麻木不觉,或许我只留心视觉感知而忽视了听觉味觉嗅觉触觉了吧?!褒禅山不应该仅仅只是禅意悠悠的绿和深,也不仅仅只是慧褒禅师的智慧与美好,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王安石是成全了理解了褒禅山,他后悔没有更透彻地走进云山深处,险绝之境的真相才是最迷人最完美最无限的。浮想到他在《游钟山》诗中写道:“终日看山不厌山,买山终待老山间。山花落尽山长在,山水空流山自闲。”以及他的名句“不畏浮云遮望眼,自缘身在最高层”,“春风又绿江南岸,明月何时照我还”,“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等等,都是我们印象中最真切的王安石,或许出于对苏东坡的政见和人性的分别,让我们人为本能地贴近文忠公,经历过浮沉跌宕的生命旅途,想来王安石也能领略苏轼的“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吧?

纵观东坡一蓑烟雨,可谓大“勇”一生,但因缺机心且少“智”,也为此付出了沉重的代价。或因任性恃才,这让他步入晚岁多有自省,觉悟并不等于改变,这是源自血脉家族的文化基因,他对这一切显然无能为力。记载中,告退金陵的王安石每次遇到从东坡贬谪之地的来人,一定要问一句:“子瞻近日有何妙语?”可见这位对苏东坡一生造成重创和伤害的宰相,对作为政敌的苏东坡畏惧和忌惮,但对一个拥有无限创造力、才情敏悟的诗人,又好奇和喜爱。有一次某位朋友带来东坡新作《胜相院经藏记》,文章使用陶渊明《归去来兮辞》“觉今是而昨非”之句,从禅修角度回视反思招致灾祸的内在原因,东坡把自己的执着与强辩归结为四个字“强恨自用”,说:“我今惟有无始以来,结习口业,妄言绮语,论说古今是非成败,以是业故。所出言语,犹如钟磬。”说自己在这个过程当中,“如人善博,日胜日负,自云是巧,不知是业”。王安石看后大为赞叹,对东坡非常钦佩,但指出该文应改一字:“日胜日负”要改为“日胜日贫”,此语传至东坡,诗人即欣然提笔改“负”为“贫”,一字之易让人思索良多:比起“负”字,“贫”之蕴含更丰满。“贫”这里不是指财富和处境,而是指生命的中气,它消耗的是生命中具有创造力和坚持力的根本的东西,唯有它支撑着一个生命的远行,冲破千难万险向着一个目标。在王安石眼里,在后来东坡的觉悟里,这个“贫”字活画出一个人步步趋近的那种尴尬、无助、难以为继的窘迫境地。苏东坡把纵情激辩、不停的言辞相搏视为“口业”,这在佛教经义里是多么重的一个词。在这种非常深刻地认识中,东坡感到了沉重,所以他才认王安石为“一字师”。“贫”是耗的结果,耗掉了生命中最宝贵的生长的汁水,哪怕稍有虚荣心和求胜心,这种“耗”都会不断地加剧,失于竞胜耗掉真气,究竟用多少时间多少失败堆积起来,才会让一个人大彻大悟地沉默下来。这种沉默会让对方喘息,留给对方一个反省和自觉的空间,也给自我来一个宽松和寻索求证的机缘。这种沉默会使双方视为一种休战的状态,各自免除冲动,理性也将慢慢回归。除了朝堂政争之外,这种“日胜日贫”还贯穿在生活中的一切方面。求胜之心总会把人引向虚妄,无论对方才华多么盛大,势力多么强悍,都难免被这种竞胜之心耗贫耗光。“贫”字活画了人生,它应该成为始终的生命警示。王安石一生历经两次罢相也饱尝仕途冷暖,由此看出他不愧是一个目光锐利的洞彻之人、一个大彻大悟之人,所以东坡曾称他为“野狐精”,这并非世俗意义上的贬语,而是指一代名相的心灵和城府、一切皆收眼底的细密心思。王安石说苏东坡“日胜日贫”之时,又何尝不是在提醒自己,作为一介书生,即便是真勇也要有一个好的去处。再回首相看两不厌,渡尽劫波相逢一笑,只是我们更多的铭记了“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人生如梦,一樽还酹江月”,“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两位搭档知己如是涤荡着让我们神往的北宋,究竟让《寒食帖》《天际乌云帖》《丰乐亭记》《醉翁亭记》掩盖了王安石一样卓然不群的书法,这不能不说是书法史的遗憾了。

一觉睡到天亮,尽管还是迟了早点时间,还是五观堂师傅给留着馒头和白粥,周到体贴的褒禅走心了。约好七点与绍云法师会面,我其实早到了方丈室外等,室内有唐吴道子写意观世音菩萨碑拓像,不知道师父却在卧室打坐等着我良久,待别的师父咨询过才引领我走进师父的居室,绍云师父慈眉善目大度亲和,不像是首座住持,更像邻家长辈大爷,也有季羡林南怀瑾的气质,说话有含山巢湖口音显得乡土素朴,没有了玄秘疏远,师父问我来由及禅书和家常,我为师父带来了隶书嵌名联:“绍华不负皈依愿,云海追随佛慧根”,师父给我签赠了一本他的书,让我留下地址说容后为我写一副禅联,不久便收到了“云影空明应听晨钟醒世梦,风声寂静且看柏子透禅机。”

辞别师父还是上午,可能有雨丝甘露降临吧,也就急急地准备返回的时辰行程,没想一路兜兜转转到了芜湖火车站才发现身份证遗留在褒禅寺客堂,未及招呼领取就走了,有些愧疚失礼,冥冥中将无意牵挂留在了含山褒禅这座山这方寺这片云身上,好在芜湖火车站也是如此体贴善解人意,除了要求戴口罩外直接办理了临时身份证,不然前着村后着店也不能踏入了。与褒禅寺客堂师傅联谊后说随后为我寄来,问我为什么不到客堂办理离寺手续,我说与绍云师父相约后下雨了,忘了身份证就赶路了,说明我与褒禅寺有着剪不断理还乱的千千结,意犹未尽,缘分注定我还会来的。

江海滨于徽州新安艺舫

2021、1、27 18: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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